江州市公安局刑警支队,第三讯问室,白灯无声,窗帘拉上,连昼夜都被人为隔绝。
室内温度被调至略低于常温,墙角的摄像机记录下这一切,不声不响。
顾言清被带进来时,穿着一件灰白色长袖衬衫,头发束起,眼神平静,坐下时没有挣扎,也没有发问。
程望坐在她对面,面前的卷宗整齐叠放,一如他本人。
他没有急于开始,甚至没有看她。
顾言清的视线却一直落在桌面正中。那里有一只杯子,玻璃质地,里头盛着不冷不热的白开水。
——她盯着它,仿佛在透过水面看见某段旧时光。
终于,程望翻开卷宗第一页,声音平缓:
“姓名,顾言清。女,21岁。江州大学应用化学系大四学生。身份证号以警方存档为准。我们从你的宿舍与实验室取样,确认你私藏并使用了高纯度硫代铊化合物,对你的室友林知微实施了长达三十日以上的慢性投毒。你是否对此陈述有异议?”
她抬起眼睛。
没有焦虑,没有惊讶,甚至没有一丝波动。
她只是问:
“她死了吗?”
程望停顿片刻:“目前没有。但器官损伤严重,极可能留下永久性神经系统损害。你很清楚铊的作用,它不是立刻致命的毒,而是会缓慢瓦解一个人的身体、语言、意志与尊严。”
顾言清沉默了几秒,微微点头。
“那就没死。”
这句话落地时,程望面上没有反应,孙越却在监控室内咬了咬牙。
“太冷了。”他说,“她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她知道。”
?
初轮讯问开始。
“你有任何对投毒行为的解释或辩解吗?”
“没有。”
“投毒的方式你自己动手完成?”
“是。”
“为何选择洗发水?”
“风险最小,效果稳定,不容易被怀疑。”
“你是否理解,这种行为在法律层面上构成故意杀人未遂?”
“理解。”
“那你为什么做?”
顾言清没有立刻回答。
她把双手放在桌下,交叉握紧。那是一种自我压抑的肢体语言——她在试图控制自己。
“你恨她吗?”程望忽然问。
顾言清的手收得更紧了些,但声音依旧平稳:
“不是恨。”
“那是什么?”
“我只是想让她……不要那么耀眼。”
这句话说出时,她的声音几乎没有起伏,但程望听出了某种勉强。
他点开一段录像——
视频中,林知微在图书馆对着笔记微笑,顾言清从远处的座位投来一眼。
那眼神,是羡慕,也像审视,又像什么都没有。
程望低声道:
“她成了你不能接受的标杆。”
顾言清低下头:“她什么都不做,就可以让你变成一块镜子。你每天照着照着,就觉得自己浑身都脏。”
“你是说,她没有对你做任何伤害,但你还是决定伤害她?”
“她没有错。”顾言清抬起头,“可我也没有地方可以退了。”
讯问间歇,深夜一点,程望单独回到办公室。
他靠在椅背上,闭目良久。
窗外是江州夜色沉沉,警局楼宇泛着钠灯的橘黄光。
他的脑海里回荡着顾言清那句话:
“她什么都不做,就可以让你变成一块镜子。”
第60章 身体的叛变(四)[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