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满自来水的宽大洗菜盆里降温。一家人围坐在铺了竹席的地板上,应急灯的光晕笼着他们。电扇被搬了出来,扇叶搅动着灼热的空气,吹到人身上竟也是暖烘烘的。小宇盘腿坐着,第一次在“自然状态”下吃西瓜,汁水顺着下巴淌下来,他舔舔嘴唇,惊奇地喊:“爸爸,风扇吹的风是热的!真有意思!”王哲用毛巾擦着儿子花猫似的脸,笑着讲起自己儿时停电的趣事,讲如何在煤油灯摇曳的光晕里听故事,如何用井水泡脚降温。黑暗里,他的声音有种奇异的安抚力量:“有时候啊,灯灭了,心里的故事反而更亮了。”张秀娟默默啃着清甜的瓜瓤,应急灯昏黄的光晕里,王哲一家三口的身影被放大投映在墙壁上,微微晃动。汗水沿着她的额角滑落,脊背上的衣衫也紧紧贴着皮肤。然而就在这闷热和黑暗里,一种奇异的感受却从心底弥漫开来——不是空调营造的虚假春天,而是人与人之间真实的暖流,无声地抵御着物理世界的不适。这份暖意,竟比恒温的二十五度更令人踏实。她突然领悟,这“恒温生活”最昂贵的核心,并非那永不波动的数字,而是这一家人在骤变面前那份纹丝不乱的从容与温和。停电不惊,燥热不恼,富足之下依旧惜物惜福,这份定力,才是真正昂贵的“恒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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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秀娟老家女儿高考成绩出来那天,她握着电话的手都在抖。女儿考上了省城一所不错的大学。李丽得知后,立刻精心包了一个厚厚的红包,塞到张秀娟手里:“这是给小颖的奖学金,女孩子多读书,心里才有底气,路才走得宽。”王哲也热心地在电脑上查询大学城附近的兼职信息,仔细抄写下来:“让孩子勤工俭学,既能锻炼能力,也能替你分担些担子。” 张秀娟捏着那承载着滚烫心意和未来可能的纸张,喉咙哽咽,一个字也说不出,只能用力点头。
一个周末的下午,张秀娟整理着李丽那些需要“恒温除湿”精心养护的昂贵羊绒大衣。李丽站在一旁,指尖拂过柔软的料子:“衣服要养,人更要养。舒坦日子花钱能买到,可心里那份踏实,得自己一寸一寸挣出来。” 她目光温和地转向张秀娟,“你靠自己这双手,稳稳当当供女儿读书,这本事,这心气儿,比什么都了不起。各人有各人的路,各人有各人的光。” 这番话像一道温润的泉水,缓缓淌过张秀娟的心田,冲走了最后一丝因身份差距带来的无形尘埃。原来财富的高塔之上,也生长着对平凡汗水的真诚敬重。
张秀娟不再仰望那永远二十五度的恒温堡垒。下班路上,她会绕到喧闹的菜市场,挑一个纹路青翠的西瓜抱回家。傍晚,坐在自家小院那棵老槐树投下的浓荫里,用井水湃过的瓜切开,沙瓤清甜。邻居摇着蒲扇凑过来,东家长西家短,蝉鸣混着笑语,晚风送来远处河水微腥的气息。冬日清晨,一碗自家熬的、米粒开花的热粥下肚,暖意从胃里升腾至四肢百骸。她捧着粗瓷碗,望着窗外细雪无声地覆盖瓦楞和枯枝,一种朴素而浩大的宁静在心头弥漫开来。这些没有恒温空调庇护的晨昏,浸透了人间烟火的真实滋味,带着阳光的灼热、井水的沁凉、风雪的气息,带着汗水的咸涩和收获的微甘,在她生命里刻下无比生动的印记。
又一个暑假,小宇真的来了张秀娟的老家小院。当暮色温柔地笼罩了小小的院落,晚风穿过老槐树的枝叶,送来田野深处湿润的凉意。小宇学着张秀娟女儿的样子,坐在小竹凳上,捧着一块刚从井水里捞出来的冰镇西瓜,毫无顾忌地大口啃着,清甜的汁水顺着手臂往下淌,滴在脚下的黄土地上。他仰起汗津津的小脸,满足地叹道:“张阿姨,这‘自然风,比空调舒服多了!”
张秀娟笑着,用湿毛巾擦去他脸上的瓜渍和汗迹。晚风拂过她汗湿的鬓角,带着泥土和草木蒸腾了一天的蓬勃气息,自由地穿过庭院,没有一层玻璃的阻隔。李丽那句话,此刻无比清晰地浮现在她心里,像被这乡野的风擦亮了一般:“真正的安稳,是心里有光,眼里有暖。”
这光与暖,足以抵御世间的寒暑,足以照亮任何一处栖身的屋檐。无论身处四季恒温的殿堂,还是风雨飘摇的陋室,只要心灯不灭,生命自有其滚烫的温度和绵长的回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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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7章 恒温之下[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