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袁承天困意上来,朦朦胧胧之中,忽见一众清兵在大雪地上奋力追杀爹娘,有人喊道:“莫走了袁门的逆贼!”袁承天心下奇怪他们这些清兵缘何知道爹爹是袁门后裔——可是既便如此,他也罪不当死,因为爹爹一向安分守己,从不招惹麻烦,对别人总是唯唯诺诺,从不争辨分毫;娘亲也是谨小慎微,从不与人争竞,因为穷人家哪有资格与人争长短……只是今时这众清兵为何要捉拿爹爹,他心中不明白!一名清兵头目桀桀笑道:“袁俊杰你平日里默默无闻,何佛与世无争,可是背地里却与江湖上的朝廷乱党勾连,枉图反清复明,可不是痴心妄想!”——原来爹爹的名字叫做袁俊杰——袁承天那时懵懂略知人事,在他的影像中爹爹从来是安分守己,从来不会做出一丁点不轨的事,怎么可能是朝廷乱党——这可是从哪里说起……一名清兵见上司目光扫视,知道其意,便大吼一声好奸贼挥手中钢刀向袁俊杰砍去。袁承天这时便要出手相助,可是身子仿佛被魔咒所困,竟然不能分身,想要出力也是不成?刀光闪动间,只见一道血箭喷洒当地,一片殷红,透着血腥!袁俊杰俊逸的脸上再无所忌,心道杀一人是杀,杀百人是杀,杀千人是杀,既然开了杀戒,再无收手可能,况且他们这些人平日是骄横惯了,欺侮制下之人从来都是随意鞭笞,再无怜惜之意,在他们眼中他们从来都是高高在下,别人生死可以完全置之不理!而今凶相又现,想要杀人,在他们性之随至,随手捻来。袁承天不欲爹爹受伤,可是怎么也不可以挣脱束缚,茫茫大雪中刀光剑影,厮杀声中尽是骇人,他想人间为何不能平和相处,非要以死相见,难道人人都是少情寡义之人,亦或是人心不古,都是为了功名利禄,而置那上天有好生之德的信念抛之脑后,岂难道为了私利可以杀人无数。他竟生起了怜悯之心,因为性命于人只是一次,再无来生,今生为何不可以欢欢喜喜,非要忧苦良多?
一名清兵趁袁俊杰对付前面几名兵士的刀枪,便偷偷溜到身后,一刀搠去,正中他后心。这名清兵见自己一袭得手,心中好不得意,口中大叫袁俊杰你这个朝廷仵逆乱党,今日若不投降,便是授首之时。他话毕抽刀在手。袁俊杰血流如涌,好在他身有武功,于仓卒之间点穴止血,又上金创药,挥手中长枪——这大枪是一名兵士手中所夺,一枪扫开前来砍杀的敌人。嘶地他撒长衣角将伤口包扎,然后目视这名清兵,虎吼一声好奸贼,行此卑劣手段伤人,算什么英雄好汉。这时那清兵头目踏雪而近,冷笑地说只要能杀人,又何在乎手段?只要一击成功,便是英雄好汉!袁俊杰目眦欲裂,心道今日生死旦夕间,只要多杀奸人也便是了,所以不顾创口余痛,挥手中丈八长枪施展出杨家枪法,一时神龙摆尾,于飒飒之中神威再现,当真是指东打西,指南打北,一时所向披靡,无人可挡。袁承天忽地沉哼一声,挣脱元神拘束,向着爹爹冲去。可是便在此时一支穿云箭破空而至,好巧不巧正的中他背心。他不由身子前冲,倒在茫茫雪地之上,染得发红,只是他并不后悔——因为得知爹爹亦是幸事,便死也无所遗憾!袁俊杰见他受伤,不由得长啸一声,口中却道: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这是当年岳武穆收拾河山不得,心中郁郁,有志不能伸有感而发,以抒胸中块磊!大抵自古英雄皆如此,非为他一人也!他伸手将袁承天揽于怀中,低声呵斥为何这样不小心为敌人所害?袁承天见爹爹的眼神之中关怀多于斥责,心想:原来爹爹也是个大英雄!平常他对人总是唯唯诺诺,仿佛寻常之人,谁想到他竟是形藏不露的一位侠义中人!不由得心生敬仰,原来世间大英雄不为别人,却在自己身旁而不自知?这时那名清兵头目斥道不知好歹的乱党,死在目前,尚且不知!他挥手身后有清兵推动红衣大炮而来,这炮威力甚是惊人——当年便是为袁督师所用——是其当年从西洋所进,用以镇守宁远城给当时的八旗军造成重大伤亡,以至让清兵不能前进半步,可说是威力极大,今日而来,清兵竞用这红衣大炮对付袁俊杰,可见志在必得,不投降便要他灰飞烟灭,不可谓不歹毒!
他抱着袁承天用手抚摩其顶,语气温柔问他怕死不怕?袁承天知其用意,便说舍身求义,杀身成仁,是为忠义,是死又有何惧。袁俊杰欣慰异常,苦笑一下说不愧为我袁氏子弟,不枉了为人一场。他又低声喃喃道一生事业总成空,半世功名在梦中。死后不愁无勇将,忠魂依旧守辽东。说罢,起身将他推之一边,说快走。他转身舞枪向清兵又杀将过去,苍穹之中北风又起,夹杂着片片雪花,落在人的身上成了雪白,但见其睫毛和头发都是白茫茫,只是此时已无暇顾及,只要杀乱。那清兵头目见他势如疯虎,手起枪落已挑翻刺死几名清兵,不由得震齿,喝令炮手点炮轰炸。只见得一声声惊天动地响声,一团团炮火落地,火光冲天地上的积雪炸得四下飞溅,波及人的皮肤也是生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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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得炮声止歇,不见袁俊杰只见地上大坑无数。难道袁俊杰被轰炸而死不见尸骨?这清兵头目如是想!袁承天见状不禁痛哭,心道爹爹你怎么可以这样就去,刚刚相见便要分离,你让承儿一个人在这世上孤独过活?无人伶悯,形如乞丐,被人视做下贱之人,任谁都可以欺负——因为他们知道欺负一个身份低下的小乞丐,不会受到律法制栽,所以无所顾忌,任意为之,这世上处处显得阴冷,无情而且无义!大约这世道的末日也不过如此吧?他内心这样想,只因为他生来倔强,不会奉迎于人,所以别人便看他不起,处处作梗,羁绊于他,而且同龄人也恶作剧戏弄于他,只因为他宅心仁厚,从来都不是机谋深远的人,所以别人也不用付出代价,以至他孤寂在这世上,只有朝夕在乞讨的路上,与流浪的阿黄为伴,将乞来的食物分享。因为孤独所以寂寞,然而他心中总有一个不死的信念,支撑他幼小的心灵: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古人不是说天行健,君子当自强不息也!所以因有信念,所以不亡!
清兵头目见袁承天悲凄的样子,反而开怀大笑并命令手下要将他一并除去,好向上司邀功请赏。袁承天愤怒瞪视他,心想便是这恶人杀得爹爹,有仇不报非为君子。便在这时地上一堆白雪竟动了动,忽然从中缓缓站起一人,接着一震积雪飞散四周,只见一人昂首走来——正是炮火轰之不死的袁俊杰,只见他虽创口之血染红了衣巾,可是不死的意志——是民族大义,所以上天从来佑我世人,虽有时忧患罹难,可是从来都是怜我世人,忧患良多!正是有了苦难,才会磨练人的心智,这正是上天赋予每个人的任务,有人沉沦,有人坚强,有人舍身取义,光明照人间!
清兵见大炮也杀他不死,人人心中惊骇不已,因为明明见炮弹轰中于他,为何他却安然无恙,毫发无伤,也真是奇哉怪也?莫非冥冥之中自有神之?袁承天见爹爹毫发无伤,自是惊喜非常,哭泣道爹,便泪不能禁。袁俊杰道哭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可以如女子一般动不动便一个劲地哭鼻子,真是不成休统。袁承天听了破涕为笑。可是便在此时又是一颗炮弹在他们所处的位置轰炸开来,大地都动了动,忽然裂了个大口子。这下来得猝不及防,袁俊杰再要提气换形向上跃起已是不能,因为正有颗炮弹从他头顶掠过所以只有任由身子下坠。便是在这生死一发之际,他仍不忘双手将袁承天向上高高掷去,以期可以活命!这本就是人之本性,父母之可儿女的莫大关怀。他身子坠了下去——下去必是死路一条,再无生路!袁承天身子高高跃起,重重落在大雪地上,虽是疼痛却是性命无碍,因为大地积雪盈尺,所以人落上去自然不会有危险!
袁承天虽性命无碍,可是袁俊杰……袁承天悲从中来,不禁地伏地大哭,震得大雪似乎都动了动!忽然有人大喝:“哭什么哭,半夜三更也不让老子清闲。”接着一声响亮,有人用什么东西重重砸了他身子一下……他忽然惊觉,原来是大梦一场——原来他只是在梦中见到了爹娘,可是他多想多待一刻,与爹娘说说这些年的悲苦,可是……竟是大梦一场,让人徒伤连连。
看守天牢的两个狱卒用铁链狠狠击在袁承天,犹未解气又用木凳向他背上狠狠打去。袁承天此时虽被两人打破梦境,见他们还要无礼,心中不由生怒,心想这两个人焉也不懂礼,竟要置我于死地!他见木凳将要落下,不由随手挥出,只听得喀地一声木凳碎裂。两个狱卒见袁承天虽铁镣加身仍然神勇不减,心中也是一凛,不敢再行造次,口中称着死贼囚,啐了一口悻悻而去,还不忘低声说道:“看你倔强,以为自己了不起,将来还是不免上断口台……”他们两个人心怀恼恨走远。袁承天也不与他们两个人计较,只是心中也是黯然:便是我死了又能怎样,世人又有谁会记住我?也许清心便要伤心无地了,只因为得不到所以相思成老?可是世上之人皆是如此,岂止是我?千年以降不都是这样么?我为何总是参悟不透生死之念,难道我尘缘未了,心至不清,所以杂念充塞于心中,元神不保,混混沌沌之中,又见洪蒙初开,试问谁是情种?
次日北风也小了。他拘于这牢中,总觉得光阴过得实在太慢,不可见得是清心,也许她已满面忧愁,因为得不所爱,所以今生难免困顿于这凡尘,仿佛世上有一张无形的枷锁将人桎梏其中,无法挣脱,是命运是人为,皆不可知!只有咽声吞气捱着这不见光明的路前进,纵使前面满是荆蒺和虎兕,也没有后退的理由!忽又想《南华真经》所说那姑射的仙人,却道是:藐姑射之山有神人焉,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不餐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于四海之外……可以想像那姑射仙人之姿容在世绝无,是为神仙女子,世人不可仰视;只是也许世尘再也不可见,只有梦中才可叩见,余生无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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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门被人打开,披了斗篷以避风雪。袁承天心下一惊接着又喜,原来斗篷褪下是清心,只见眉目如画,只是似怨含悲,似忧似怨地看着他——这个袁大哥——她可以舍却身后事,只是他却不愿,所以两个人不能牧马塞外,远走江湖,只有困顿于今生,在恩怨纠葛之中,伤心再伤心,难过再难过,没有可以解脱的地方,只有两个受伤的心灵冥冥之中相依相慰,也许这样才可以免去这茫茫尘世中无尽的幽怨!
似乎遥远的地方响起似哭又泣的箫声,仿佛是当年师父赵相承雪后一个人独处最高峰,义气风发,看万里山河寥阔,天地之间一片白茫茫,仿佛从来如此。人居于最高峰,忧郁的心情为之一扫,豁达之情油然而生,横箫于唇,吹奏别离歌,似乎在诉说陈年往事,想像百多年前明室江山处于飘摇风雨之中,又有几路勤王之兵,而那崇祯皇帝又四面楚歌!——其实他本大有所为,奈何急功太近,又且刚愎自用,听不得人言,所以失误战机,当闯王李自成兵临城下,欲要封王之时,不能退而求其次,先允其封王,以安民心,俟后再做计较,方为上上策,奈何他不听臣下之言,以至错失良机,城为之破,煤山之上身死国灭,灵魂再难安处,只怕死后也难见列祖列宗,因为锦绣江山毁于他一人之手,可不是为罪人?赵相承从来深明大义,教导门下弟子克守忠义不忘这亡国亡天下之痛,每每读到袁督师那首绝命词便不由涕泗横流,难已禁止,以为天下英雄非谁而何?总是喜欢吟读其诗:一生事业总成空,半世功名在梦中!死后不愁无勇将,忠魂依旧守辽东!以明其心志,大抵古往今来的英雄都是如此吧?
清心看着袁承天懵懵懂懂的样子,仿佛神不守舍,元神出窍。她缓缓取下斗篷,放在一旁,只见牢房浑暗不见光明,只有白天略有微光,而且气息难闻,更有乱蓬蓬地草铺于石床之上以免犯人冻毙于此,地上更有虫蚁乱走——它们为了生存竟也不惧寒冷——所以世上岂止生人辛苦,便是万物走兽也是生之不易,每日也要为了生存奔走,所以看世上无一物不是悲哀!清心见袁承天的容颜虽也风霜但是难掩其俊逸的气质——温润如玉,华而不宣,人生至境,止于冲淡。她再也控制不住心中情绪,扑到袁承天的肩臂之上,伏首嘤嘤哭了起来,仿佛梨花带雨哭不休!
袁承天从臆想之中回来,元神归于窍中,师父的身影渐行渐远,不一刻便朦朦胧胧之中消逝在眼前。他见清心哭得实在伤心,轻声道:“我还没死,你哭着什么?”清心万没料到袁大哥说话口无遮拦,随性而为,不知忌讳,忙不迭用小手掩住他的口,不让他再胡乱说话。袁承天也觉自己口语出无状,徒惹清心伤悲不已,便俏俏地安慰于她:“清心是我一时鬼迷心窍,不会说话惹得你伤心……你莫要哭了,否则我可要和你一起大哭了!”清心见这袁承天如此,也只好收住泪水,破涕一笑:“你几时也学会油嘴滑舌,插诨打科来着?”袁承天说道:“清心,你若再哭便不好看了,我可要伤心了……对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梦境如幻.相见爹娘.身死不心.忧怨相随[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