者,按 “风、雅、颂” 分类,“风” 是各地民歌,反映民情;“雅” 是朝廷乐歌,体现政教;“颂” 是宗庙祭祀之歌,关乎信仰。他说 “《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论语?为政》),通过筛选与诠释,使《诗经》从民谣集成为 “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论语?阳货》)的教化经典。
对《尚书》的整理,展现了 “信而好古” 的实践。孔子 “序《书》传,上纪唐虞之际,下至秦缪,编次其事”(《史记?孔子世家》),将上古至春秋的文献按时间排序,删除重复,保留 “典、谟、训、诰、誓、命” 等文体,使 “唐虞三代之治” 的理想通过典籍得以传承。他特别重视《尚书》中的 “德治” 思想,如《尧典》“克明俊德,以亲九族”,《皋陶谟》“允迪厥德,谟明弼谐”,通过阐释这些思想,构建儒家的政治理念。
《礼记》的编订,体现了 “述” 中含 “作” 的智慧。孔子收集夏商周的礼仪规范,“追迹三代之礼,序《书传》,上纪唐虞之际,下至秦缪,编次其事”(《史记?孔子世家》),既记录 “冠婚丧祭” 的具体仪节,又阐释 “礼者,天地之序也” 的深层意义。他说 “礼云礼云,玉帛云乎哉?乐云乐云,钟鼓云乎哉”(《论语?阳货》),强调礼的本质是 “敬” 与 “和”,这种阐释使礼仪从外在形式升华为内在德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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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的修撰,是 “述而有作” 的最高体现。孔子 “因史记作《春秋》,上至隐公,下讫哀公十四年,十二公”(《史记?孔子世家》),看似只是记录历史,实则 “笔则笔,削则削,子夏之徒不能赞一辞”,通过 “微言大义” 褒贬善恶,如 “郑伯克段于鄢” 责其失教,“天王狩于河阳” 讥其失礼。这种 “述史见义” 的方式,使《春秋》成为 “礼义之大宗”(《史记?太史公自序》),实现了 “述” 与 “作” 的完美统一。
五、述作之辩:历史上的传承与创新
战国时期的墨子,以 “述作并重” 挑战儒家的 “述而不作”。他在《墨子?耕柱》中明确主张 “吾以为古之善者则述之,今之善者则作之,欲善之益多也”,认为传承与创新同样重要。墨子本人既 “述” 夏禹之道,“背周道而用夏政”(《淮南子?要略》),赞扬大禹 “沐甚雨,栉疾风” 的治水精神;又 “作” 新说,发明 “兼爱”“非攻”“尚贤” 等理论,甚至亲自 “作木鸢”(飞行器)、“作连弩车”(守城器械)。这种 “述作并举” 的态度,使墨家在战国时期与儒家并称 “显学”,也推动了百家争鸣的学术繁荣。
汉代的董仲舒,通过 “述经作注” 实现传统的创新。他 “推明孔氏,抑黜百家”(《汉书?董仲舒传》),表面上是对孔子学说的 “述”,实则融合阴阳五行学说,对儒家经典进行创造性诠释。在《春秋繁露》中,他以《春秋》“春王正月” 阐发 “大一统” 思想,从 “天人感应” 解读灾异现象,提出 “三纲五常” 的伦理规范。董仲舒的 “作” 不是凭空创造,而是 “以经解经”—— 用儒家经典解释现实问题,正如他在 “天人三策” 中所言 “《春秋》之中,视前世已行之事,以观天人相与之际,甚可畏也”,使儒家思想适应了汉代中央集权的需要,成为官方哲学。
宋代的朱熹,以 “四书” 体系重构儒家传统,展现 “述中求作” 的智慧。他认为 “《大学》是为学纲目,先通《大学》,立定纲领,其他经皆杂说在里许”(《朱子语类》),将《大学》《中庸》从《礼记》中抽出,与《论语》《孟子》合编为 “四书”,并作《四书章句集注》。在注释中,朱熹既忠实于原文(述),如释《论语》“学而时习之” 为 “学之为言效也。人性皆善,而觉有先后,后觉者必效先觉之所为,乃可以明善而复其初也”;又融入理学思想(作),将 “格物致知” 解释为 “即物而穷其理”。这种 “述作结合” 使 “四书” 取代 “六经” 成为科举考试的核心内容,实现了儒家思想的宋代转型。
明代的王阳明,以 “心学” 诠释经典,体现 “作不离述” 的特点。他反对朱熹 “格物致知” 的向外探求,主张 “心即理”“致良知”,认为 “六经者,吾心之记籍也”(《传习录》)。这种观点看似与朱熹对立,实则是对《论语》“为仁由己”“我欲仁,斯仁至矣” 的深度发挥。王阳明解读《大学》“格物” 为 “格心之物”,“致知” 为 “致吾心之良知”,虽偏离传统注释(作),却紧扣 “仁” 的核心(述)。他的 “述” 是 “以心解经”—— 让经典服务于内心的道德觉醒,这种方式使儒家思想从书斋走向社会,成为推动明代社会变革的精神力量。
清代的戴震,以 “训诂考据” 回归 “述而不作” 的严谨。他不满宋明理学对经典的 “空疏诠释”,主张 “由字以通其词,由词以通其道”(《与是仲明论学书》),强调必须通过文字训诂准确理解经典本义。在《孟子字义疏证》中,戴震逐字考证 “理”“性”“道” 等概念,指出 “理者,情之不爽失也”,批判宋儒 “存天理灭人欲” 是 “以理杀人”。他整理《水经注》时,通过对比不同版本,纠正了长期以来的经文与注文混淆问题,展现了 “述” 的科学性。戴震的工作证明:没有扎实的 “述”,任何 “作” 都是空中楼阁。
这些思想大家的实践表明,“述” 与 “作” 是文明传承的一体两面:“述” 是 “作” 的根基,确保创新不脱离传统;“作” 是 “述” 的发展,使传统适应时代需求。正如树木生长,根系深扎土壤(述)才能汲取养分,枝叶向上生长(作)才能获得阳光,二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六、老彭其人:传承者的精神原型
老彭的身份虽有争议,但作为 “述而不作” 的精神原型,其特质在文献中清晰可辨。《大戴礼记?虞戴德》明确记载 “昔商老彭及仲傀,政之教大夫,官之教士,技之教庶人”,将老彭与 “仲傀” 并列为商代的 “教化者”—— 他负责向大夫传授为政之道,向士传授为官之术,向庶人传授技艺之法,是知识传递的关键节点。这种 “传而不创” 的角色,与孔子 “学而不厌,诲人不倦” 的从教经历高度契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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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老彭即彭祖,其 “长寿” 传说暗含着传承者的象征意义。《列仙传》载彭祖 “历夏至殷末,八百余岁”,虽有神话色彩,却隐喻着传承者 “跨越时代” 的特质 —— 他们如同文明的 “活载体”,将前代的知识与智慧传递给后世。孔子自比老彭,或许正是希望像他一样,成为连接 “文武之道” 与后世的桥梁。《论语?子张》记载子张曰 “文武之道,未坠于地,在人。贤者识其大者,不贤者识其小者,莫不有文武之道焉”,孔子正是那个 “识其大” 的贤者,通过 “述而不作” 让 “文武之道” 得以延续。
老彭的精神在后世的史官群体中得到集中体现。周代的太史 “掌建邦之六典,以逆邦国之治;掌法以逆官府之治;掌则以逆都鄙之治”(《周礼?春官?太史》),负责记录历史、保管典籍,却 “不越位创作”。司马迁撰写《史记》,“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报任安书》),看似是 “作”,实则 “厥协六经异传,整齐百家杂语”(《史记?太史公自序》),大量引用《尚书》《左传》《国语》等古籍,仅在 “太史公曰” 部分表达个人见解,是 “述而不作” 的典范。司马光编《资治通鉴》,“遍阅旧史,旁采小说,抉擿幽隐,荟粹成书”(《宋史?司马光传》),严格遵循 “无征不信” 的原则,“其是非予夺,一以孔子《春秋》为法”,同样体现了老彭式的传承精神。
清代的章学诚,在《文史通义》中系统阐释了 “述而不作” 的理论。他提出 “六经皆史”,认为 “古人不着书,古人未尝离事而言理,六经皆先王之政典也”,孔子 “述而不作” 是 “即器明道”—— 通过阐释先王的政典来阐明道理。章学诚强调 “夫学有宗旨,是其人之得力处,亦是学者之入门处。天下之义理无穷,苟非定以一二字,如何约之使其在我?”(《文史通义?浙东学术》),这里的 “宗旨” 正是 “述” 的核心,确保传承不偏离方向。这种理论总结,使 “述而不作” 从实践上升为系统的学术思想。
七、当代传承:述而不作的现代意义
在文化快餐化、创新被神化的当代,“述而不作” 的智慧具有特殊价值。非遗传承领域,“述而不作” 是基本准则:京剧梅派传人梅葆玖传承《贵妃醉酒》,严格遵循梅兰芳的唱腔板式、身段程式(述),仅在眼神、台步等细节融入个人理解(作);古琴演奏家吴钊弹奏《流水》,忠实于《神奇秘谱》的指法记载(述),却通过音色变化传递个人感悟(作)。这种 “先守后创” 的方式,使非遗项目既保持本真性,又能与时俱进,正如非遗保护专家所言 “传承是创新的前提,没有扎实的传承,创新就是无源之水”。
古籍整理领域,“述而不作” 体现为严谨的学术规范。中华书局点校本二十四史的整理,遵循 “校勘不妄改,注释不妄解” 的原则:对原文中的讹误,采用 “本校、对校、他校” 的方法考证,确属误字才出校记(述);注释以解释典故、考证史实为主,不加入主观评论(不作)。这种工作看似 “保守”,却为后世研究提供了可靠的文本基础。近年来的 “中华经典古籍库” 建设,将古籍数字化(述),却不擅自修改原文或添加现代解读(不作),使传统文化在数字时代得以准确传播。
教育领域,“述而不作” 提醒我们重视基础知识的积累。现代教育常陷入 “重创新、轻传承” 的误区,如中小学语文教学过度强调 “个性化解读”,忽视对文本的准确理解。北京师范大学附属中学开设 “经典精读” 课程,要求学生背诵《论语》《道德经》全文,逐字逐句讲解,不急于引导 “创新思考”,而是先让学生 “读懂原文”(述)。这种做法看似 “复古”,却符合孔子 “温故而知新” 的教育理念 —— 只有充分掌握旧知,才能真正实现创新。
科技领域,“述而不作” 表现为对科学传统的尊重。牛顿发现万有引力,基于开普勒行星运动定律和伽利略的力学研究(述),并非凭空创造(作);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是对牛顿力学的继承与发展(述中有作),而非彻底否定。当代的人工智能研究,以图灵机理论、神经网络算法为基础(述),才实现了 AlphaGo 等突破性进展(作)。正如科学哲学家库恩所言 “科学革命是范式的转换,而非从零开始”,“述” 是科学进步的必经之路。
八、传承之链:文明延续的隐秘脉络
从老彭到孔子,从伏生到朱熹,从司马迁到当代的非遗传承人,一条 “述而不作” 的传承之链贯穿中华文明五千年。这条链条的强度,不在于创新的多少,而在于传递的忠实性 —— 每个环节都准确把握传统的核心,又根据时代需求进行适当调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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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删订六经,是链条上的关键一环。他之前,“周室微而礼乐废,《诗》《书》缺”(《史记?孔子世家》);他之后,“弟子弥众,至自远方,莫不受业焉”,六经通过孔门弟子传遍天下,使 “文武之道” 不至于中断。伏生传《尚书》,在秦火之后接续链条,用 “口耳相传” 的方式保住了二十九篇珍贵文献,正如《汉书?儒林传》所言 “《尚书》滋多于是矣”。朱熹注四书,为链条注入新的活力,使儒家思想在宋代适应了新的社会环境,影响后世近千年。
这条链条的韧性,在于 “述” 与 “作” 的动态平衡。“述” 确保核心价值的稳定传递:“仁”“义”“礼”“智”“信” 始终是儒家的核心,从《论语》到《四书章句集注》,表述虽变,内涵未改。“作” 则使传统适应不同时代:汉代经学侧重 “天人感应”,服务于中央集权;宋代理学强调 “格物致知”,回应佛道挑战;明代心学主张 “致良知”,简化修行路径。这种 “变与不变” 的辩证,使中华文明在传承中发展,在发展中传承。
在全球化与数字化的今天,这条链条面临新的挑战:文化多样性冲击传统认同,碎片化阅读削弱深度理解,技术革新改变知识传递方式。但 “述而不作” 的智慧仍能提供指引:我们可以用数字技术保存古籍(述),但不应随意篡改原文;可以借鉴外来文化(述),但不应放弃自身传统;可以鼓励创新(作),但必须建立在扎实的传承基础上。
孔子 “窃比于我老彭” 的谦逊,蕴含着深刻的文明智慧:传承者与创造者同样重要,甚至更为重要 —— 因为没有他们,再伟大的创造也会随时间消逝。在这个崇尚 “原创” 的时代,我们或许更需要 “述而不作” 的精神 —— 不是拒绝创新,而是在创新中守护那些历经千年检验的价值;不是回望过去,而是从过去中汲取走向未来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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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述古非泥古:传承的智慧[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