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时,在陈绝粮仍 “鼓瑟希,铿尔,舍瑟而作”(《论语?先进》),保持镇定,这种 “临事而惧,好谋而成”(《论语?述而》)的态度,正是政事中的中庸。
五、中庸与异端:中外思想的对话
中庸思想并非中华文明独有,在世界其他文明中也有类似的智慧,只是表述不同。古希腊的亚里士多德提出 “中道学说”,认为 “德性是一种适度,因为它以居间者为目的”,勇敢是怯懦(不及)与鲁莽(过)的中道,节制是放纵(过)与禁欲(不及)的中道,这种思想与孔子的 “过犹不及” 惊人地相似,只是亚里士多德更注重逻辑论证,孔子更强调实践智慧。
佛教的 “中观” 思想,与中庸有相通之处。龙树菩萨在《中论》中提出 “不生亦不灭,不常亦不断,不一亦不异,不来亦不出”,反对 “有” 与 “无” 的极端,主张 “诸法空相” 的中道,这种对二元对立的超越,与中庸的 “执两用中” 有精神上的契合。但佛教的 “中” 更偏向出世的解脱,儒家的 “中庸” 更注重入世的践行,这是二者的本质区别。
道家的 “守中” 思想,与中庸既有联系又有差异。《老子》“多言数穷,不如守中”,主张在 “有无相生”“难易相成” 的辩证关系中保持中道;《庄子》“为善无近名,为恶无近刑,缘督以为经”,强调顺应自然的 “中”。但道家的 “中” 带有消极避世的色彩(不及),儒家的 “中庸” 则是积极入世的担当,正如孔子所说 “道不行,乘桴浮于海”,虽有避世之语,实则始终以行道为己任。
基督教的 “中庸之道”,体现在对 “节制” 的强调。《圣经》中 “凡事都可行,但不都有益处;凡事都可行,但不都造就人”(《 Corinthians 10:23》),与 “过犹不及” 的思想相通;奥古斯丁在《忏悔录》中反思自己年轻时的纵欲(过)与后来的苦行(过),最终领悟到 “爱上帝并爱人如己” 的中道。但基督教的 “中” 以 “爱上帝” 为前提,儒家的 “中庸” 以 “仁” 为核心,前者带有宗教色彩,后者更具人文精神。
这些中外思想的对话表明,中庸是人类共同的智慧追求,只是在不同文化语境中有不同的表现形式。孔子将中庸视为 “至德”,正是看到了它对于处理人际关系、维护社会秩序的普适价值,这种价值在全球化的今天,更显其跨越时空的生命力。
六、中庸的现代误读:平庸与乡愿的混淆
在当代社会,中庸常被误解为平庸、妥协、不作为的同义词,这种误读使 “民鲜久矣” 的状况进一步加剧。有人将 “中庸” 等同于 “差不多先生” 的敷衍了事,做事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有人将 “中庸” 看作 “和事佬” 的和稀泥,遇到矛盾 “各打五十大板”;有人将 “中庸” 理解为 “随大流” 的盲从,“别人怎么做我就怎么做”。这些都与孔子所说的 “中庸” 相去甚远,它们是 “乡愿” 的现代变种,是 “德之贼也”。
平庸与中庸的本质区别在于是否有 “德” 的支撑。中庸以 “仁” 为核心,“克己复礼为仁”(《论语?颜渊》),是对 “礼” 与 “仁” 的坚守;平庸则缺乏内在的价值准则,是 “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的浑浑噩噩。北宋的王安石变法,虽有 “过” 的倾向,却出于 “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 的改革担当,比那些 “因循守旧、苟且偷安” 的平庸之辈更接近中庸的精神;明代的海瑞,虽 “过刚”,却 “抬棺死谏” 以纠时弊,其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的勇气,远比 “明哲保身” 的乡愿更有价值。
乡愿与中庸的根本区别在于是否有原则立场。乡愿 “同乎流俗,合乎污世,居之似忠信,行之似廉洁,众皆悦之,自以为是,而不可与入尧舜之道”(《孟子?尽心下》),表面上 “左右逢源”,实则毫无原则;中庸则 “君子和而不同”,在坚持核心原则的前提下,与不同意见保持和谐。当代职场中,有人为了晋升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乡愿),有人则 “坚持原则,灵活沟通”(中庸);网络空间中,有人 “键盘侠” 式的极端批判(过),有人 “好好先生” 式的无原则点赞(不及),都不是中庸的表现,真正的中庸是 “理性表达,尊重差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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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庸的现代误读,还源于对 “中” 的机械理解。有人认为 “中” 就是 “一半对一半” 的折中,如在 “好” 与 “坏” 之间取 “不好不坏”,在 “对” 与 “错” 之间取 “模棱两可”,这种数学意义上的 “中”,失去了中庸的精神内核。真正的中庸是 “义之与比”(《论语?里仁》),根据 “义” 的要求灵活调整,有时需要偏向 “刚”(如面对不公),有时需要偏向 “柔”(如处理人际关系),正如孟子所说 “执中无权,犹执一也”(《孟子?尽心上》),没有权变的 “中”,不是真正的中庸。
七、当代回响:中庸智慧的现实价值
在价值多元、矛盾频发的当代社会,中庸之道的现实价值愈发凸显。它为个人处理人际关系提供了准则 —— 既不过分亲密而失去边界,也不过分疏远而显得冷漠;为企业管理提供了方法 —— 既不过度集权而扼杀活力,也不过度分权而导致混乱;为国家治理提供了思路 —— 既不过度干预市场(过),也不放弃宏观调控(不及);为国际关系提供了原则 —— 既坚持国家主权(刚),又倡导合作共赢(柔)。这种 “执两用中” 的智慧,是应对复杂挑战的有效工具。
在个人成长方面,中庸表现为 “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论语?述而》)的全面发展。现代教育过于强调分数(过),忽视品德培养(不及),而中庸的教育观主张 “德智体美劳” 五育并举;现代人常陷入 “工作狂”(过)与 “躺平族”(不及)的极端,而中庸的生活态度是 “发奋忘食,乐以忘忧”(《论语?述而》)与 “食不言,寝不语”(《论语?乡党》)的平衡,既积极进取,又懂得休息。
在环境保护领域,中庸体现为 “天人合一” 的生态智慧。工业文明时期 “征服自然” 的观念(过)导致生态破坏,后工业时代的 “反发展” 思潮(不及)不符合现实需求,而中庸的生态观主张 “取之有度,用之有节”(《礼记?王制》),如中国推行的 “碳达峰、碳中和” 目标,既不放弃发展(非不及),又不牺牲环境(非过),正是 “执两用中” 的实践。
在科技伦理方面,中庸表现为 “科技向善” 的价值导向。人工智能、基因编辑等新技术的发展,既不能因恐惧风险而停滞创新(不及),也不能为追求进步而忽视伦理(过),中庸的态度是 “兴利除弊”—— 在鼓励创新的同时,建立健全伦理规范,正如孔子所说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论语?卫灵公》),工具的进步需要与价值的坚守相平衡。
这些当代实践表明,中庸不是过时的教条,而是与时俱进的智慧。它不排斥创新与变革,而是主张在传承与创新之间找到平衡;它不否定个性与差异,而是倡导在尊重差异的基础上实现和谐。孔子所说的 “中庸之为德也,其至矣乎”,在今天依然成立,因为它触及了人类生存与发展的根本问题。
八、重燃中道之光:让中庸回归生活
让中庸之道重放光芒,需要从教育入手,还原其 “至德” 的本真内涵。在中小学教材中,应增加对 “中庸” 的正确解读,区分中庸与平庸、乡愿的区别;在大学课程中,应开设 “中庸思想研究” 等课程,探讨其与现代社会的结合点;在家庭教育中,父母应以身作则,在 “严” 与 “慈” 之间找到平衡,培养孩子的中庸意识。只有让年轻一代真正理解中庸,才能改变 “民鲜久矣” 的状况。
让中庸之道落地生根,需要在制度层面提供保障。企业应建立兼顾效率与公平的薪酬体系,避免 “996” 的极端加班(过)与 “大锅饭” 的平均主义(不及);政府应完善社会保障制度,既保障基本民生(非不及),又避免养懒人(非过);社会应建立多元评价体系,打破 “唯分数、唯学历、唯职称” 的单一标准(过),让不同特质的人都能找到自己的 “中”。
让中庸之道深入人心,需要每个人在生活中践行。面对网络言论,既不盲目跟风(过),也不漠然旁观(不及),而是理性表达;面对工作压力,既不消极应付(不及),也不透支健康(过),而是劳逸结合;面对人际关系,既不阿谀奉承(过),也不孤高自傲(不及),而是真诚待人。这种 “日用而不知” 的践行,比空洞的理论宣传更有效。
九、中庸不朽:人类永恒的精神追求
孔子的 “中庸之为德也,其至矣乎!民鲜久矣”,穿越两千五百年的时空,依然在叩问着每个时代的人们。中庸不是教条的公式,而是活的智慧;不是过去的遗迹,而是未来的指南。它在历史的长河中时隐时现,却从未真正消失,因为它扎根于人性的深处 —— 对和谐的渴望,对平衡的追求,对极端的警惕。
从 “允执厥中” 的舜禹之道,到孔子的 “过犹不及”,从子产的 “宽猛相济”,到当代的 “和谐社会”,中庸之道如同一条隐秘的红线,贯穿中华文明的始终。它告诉我们:人类的进步不在于极端的突破,而在于平衡的智慧;社会的和谐不在于消除差异,而在于差异中的和谐;个人的完善不在于偏执的追求,而在于全面的发展。
或许,“民鲜久矣” 的状况难以在短期内彻底改变,但只要有人在践行中庸,有人在传承其精神,这束 “至德” 的光芒就不会熄灭。当我们在生活中多一分克制,少一分放纵;多一分理解,少一分偏执;多一分平衡,少一分极端,就是在接近中庸,就是在回应孔子的感叹。
中庸不朽,因为它是人类面对复杂世界的永恒智慧;中庸可期,因为它存在于每个人的一念之间。让我们以孔子的 “中庸” 为镜,在各自的生活中寻找属于自己的 “中”,让这束久湮的中道之光,重新照亮人类前行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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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中庸至德:久湮的中道之光[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