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折 宫阙重明整朝纲
成都的晨光穿透云层时,太极殿的铜钟已敲响三遍。姜维踏着殿前的积水登上丹陛,靴底碾过未及清扫的断箭,发出细碎的声响。昨夜的血迹被晨光染成暗红,像极了先帝刘备陵前那株老柏的纹路——那是建兴年间诸葛亮亲手栽种的,如今枝桠仍倔强地伸向天空。
“姜将军,百官已在殿外候着了。”内侍的声音带着颤音,他捧着的朝服叠得整整齐齐,玄色的章纹里还沾着星点墨痕。这是刘禅退位前常穿的礼服,袖口磨出的毛边藏着蜀汉四十三年的风霜。
姜维接过朝服时,指尖触到内侧绣着的“汉”字。那是甘夫人当年为太子缝制时,用头发丝混着丝线绣成的,在晨光下泛着柔和的银光。“陛下呢?”他问,声音比想象中平静。
“安乐公……在偏殿喝粥。”内侍的头垂得更低,“他说,昨夜梦见丞相了。”
姜维转身望向殿外。霍弋正领着南中七郡的太守们站在阶下,他们的铠甲上还沾着江油关的尘土,腰间的铜印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最年长的牂牁太守王伉,鬓角的白发比三年前更多了,却仍像当年守永昌城时那样,脊背挺得笔直。
“诸位大人,”姜维踏上丹陛最高级,声音透过空旷的大殿传出去,“建安二十六年,先帝在成都称帝,昭告天下‘嗣武二祖,龚行天罚。今日,汉旗重升,不是为了复昨日之旧,是为了守万世之基。”他解开腰间的青铜符,高高举起,“先帝遗诏在此,即日起,复立汉祚,仍以成都为都。”
阶下的人群里爆发出压抑已久的哽咽。王伉颤抖着摘下头盔,露出额角那道当年被叛军砍出的疤痕:“姜将军,永昌郡五千部曲已在城外扎营,愿听将军调遣!”
“牂牁郡愿献粮草三万石!”
“越巂郡的青羌勇士已备好战马!”
呼喊声此起彼伏,像春潮漫过干涸的河床。姜维望着这些跟着先帝南征北战的老臣,突然想起建兴七年,他刚归蜀时,诸葛亮拉着他的手说:“伯约,蜀汉的山,比天水的更青。”那时他不懂,此刻看着阶下一张张被风霜刻满却依旧炽热的脸,忽然就懂了。
“传我将令,”姜维的声音陡然提高,“霍弋领南中兵镇守成都四门,王伉大人暂代司徒府事,清点府库户籍。周平,你带五百亲卫去安乐公府,不是看守,是护卫——告诉陛下,从今往后,不必再演乐不思蜀了。”
周平领命转身时,瞥见姜维朝服的袖口在微微颤动。他想起昨夜将军在城楼上站了整夜,手中那卷写着“光复”的绢布,被指血洇透了边角。
偏殿里,刘禅正用银匙搅动碗中的莲子粥。粥是南中送来的新米熬的,软糯得像绵州的雨。他看着匙柄上映出的自己,两鬓竟也有了白发,恍惚间想起章武三年,父皇临终前把他抱在膝头,指着地图上的祁山道说:“阿斗,那里的麦子熟了的时候,就是汉家兵马来接我们的时候。”
“陛下,”姜维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他捧着那卷绢布,“这是您亲手写的‘光复二字,该挂回太极殿的横梁上了。”
刘禅的匙子顿在碗沿,莲子滚落在案上。“伯约,”他忽然笑了,眼角的皱纹堆起来,像成都巷陌里的老榕树,“当年丞相总说我笨,可我知道,有些字写出去,就收不回来了。”他推开粥碗站起身,“带我去看看太极殿的梁,还够不够结实。”
晨光穿过窗棂,在地上投下两道影子,一道年轻挺拔,一道微胖却不再佝偻。远处的钟鼓楼传来报时的鼓声,咚——咚——咚——,像敲在每个蜀人的心坎上,震得檐角的铜铃都响了起来。
第二折 粮道暗防探虚实
绵竹关的风带着蜀地特有的湿气,吹得关卡上的汉旗猎猎作响。马邈站在垛口前,望着远处蜿蜒的官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青铜虎符。这是姜维昨日亲手交给他的,符身刻着的“绵竹”二字,还留着新铸的铜腥气。
“将军,成都来的粮队还有三十里。”亲卫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马邈转过身,看见少年兵张苞(与张飞之子同名,为军中后辈)正踮着脚眺望,铠甲后的箭囊里插着三支白羽箭——那是姜维赏赐的,说他上次在江油关射落钟会的帅旗时,箭法像极了当年的赵云。
“让弟兄们把拒马再往前挪三丈,”马邈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告诉伙夫,多烧些姜汤,夜里凉。”他望着少年跑远的背影,忽然想起父亲马遵临终前的话:“绵竹关是成都的咽喉,守住它,比守住性命更要紧。”
三更时分,粮队的灯笼终于出现在官道尽头。马邈亲自带着士兵去查验,领头的粮官是个瘸腿的老兵,左袖空荡荡的——那是定军山之战时被魏军的弩箭射穿的。“马将军,这是南中送来的新米,霍弋太守特意嘱咐,要先让关里的弟兄们吃上。”老兵笑着递过账簿,断袖在风中轻轻摆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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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点到第三辆粮车时,马邈的目光顿住了。车轮碾过石子的声音比别的车更沉,车辕上的漆皮虽新,却在暗处留着一道月牙形的刻痕——那是曹魏粮车特有的记号,当年他在祁山见过无数次。
“这车装的是什么?”马邈的手按在剑柄上,声音平静无波。
瘸腿老兵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化开:“回将军,是南中特产的腊肉,用松枝熏过的,格外香。”
“打开看看。”
士兵们撬开车板的瞬间,马邈看见的不是腊肉,而是码得整整齐齐的环首刀,刀鞘上的“魏”字在灯笼下泛着冷光。瘸腿老兵突然从怀里掏出短刀,直扑马邈面门:“狗贼,受死!”
刀锋离咽喉还有三寸时,一支白羽箭精准地射穿了老兵的手腕。张苞从暗处跃出来,弓弦还在嗡嗡作响:“将军,早看这瘸子不对劲!”
混战在片刻间结束。被擒的粮兵里,有个满脸络腮胡的汉子瞪着马邈骂道:“司马昭大人已亲率二十万大军南下,你们这些蜀汉余孽,迟早人头落地!”
马邈踢了他一脚,却没下死手。“把他们关进地牢,单独看押。”他对亲卫说,“记住,给口吃的,别让他们死了。”转身时,看见张苞正用布擦拭那支射穿手腕的箭,箭杆上刻着的“汉”字,被血浸得更红了。
黎明时分,马邈的密信送到了成都。姜维展开绢布时,霍弋正在旁边擦拭他的独眼——那是当年随诸葛亮南征时,被蛮兵的毒箭射中的,每逢阴雨天就疼得厉害。“绵竹关发现魏军细作,看来司马昭是想断我们的粮道。”姜维指着信上的月牙刻痕,“这是邓艾旧部的记号,他们定是想复刻当年偷渡阴平的老路。”
霍弋往眼眶里滴了两滴草药汁,疼得龇牙咧嘴:“我派去阴平的探马还没回信,莫不是已经……”
“不会。”姜维拿起案上的地图,手指划过阴平古道的位置,“阴平的栈道去年被我们烧了大半,他们要想走,至少得三个月。现在最要紧的是绵竹关,那里是通往南中的必经之路。”他顿了顿,突然看向霍弋,“你敢不敢跟我去趟绵竹?”
霍弋咧嘴笑了,露出断了半颗的门牙——那是在江油关被卫瓘的刀劈的:“将军忘了?当年在南中,我跟着你追了孟获三天三夜,连条内裤都跑丢了,还怕这点小场面?”
两人正说着,周平掀帘进来,手里捧着个瓦罐:“将军,安乐公让人送来的,说是他亲手腌的泡菜,配粥吃最好。”瓦罐揭开时,酸香漫了满室,姜维看着里面的泡仔姜,忽然想起小时候母亲在天水腌的咸菜,也是这样的味道。
“告诉陛下,”姜维用筷子夹起一块仔姜,脆生生的,“等绵竹关安稳了,我陪他去锦里吃糖画。”
周平应声而去,霍弋却看着姜维手里的筷子出神:“将军,你说……我们真能守住蜀地吗?”
姜维把仔姜放进嘴里,酸得眼眶发热:“当年丞相在五丈原,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我们这些后人,总得把这口气续上。”他望向窗外,晨光正漫过太极殿的飞檐,将“汉”字旗染成了金色。
第三折 锦里偶遇识民心
成都的锦里在午后活了过来。青石板路上,挑着糖画担子的老汉吹着芦笙,穿粗布裙的妇人蹲在竹筐前择菜,孩子们举着风车在巷子里追逐,风车叶上糊着的红纸,印着歪歪扭扭的“汉”字。
姜维换了身寻常书生的青布衫,跟着刘禅走在人群里。皇帝的锦袍被换成了半旧的蜀锦长衫,腰间还别着个装着莲子的锦囊——那是当年皇后亲手绣的,边角已磨得发白。“伯约你看,那家的三大炮还是老样子。”刘禅指着前面的小吃摊,红糖浆在案板上溅起甜香,“先帝在时,总带我来吃。”
姜维刚要答话,却被一阵争吵声吸引。巷口的酒肆前,两个汉子正揪着对方的衣领,一个穿短打的是本地脚夫,另一个戴毡帽的像是陇西来的商人。“你们蜀人就是忘恩负义!当年若不是魏公打下成都,你们早被邓艾的兵抢光了!”商人的嗓门又高又尖。
脚夫的脸涨得通红,拳头捏得咯咯响:“放你娘的屁!当年钟会的兵在盐市口杀了我爹,是姜将军带着人把我们救出来的!”
周围的百姓渐渐围拢过来,有个卖花的老婆婆拄着拐杖骂道:“陇西来的蛮子懂个屁!当年诸葛丞相在的时候,我们蜀人过的是什么日子?秋毫无犯,税都比魏人少三成!”
商人被骂得急了,伸手就要推老婆婆,却被一只手稳稳抓住。姜维不知何时走了过去,青布衫的袖子被扯得变了形:“阁下既是商人,该懂买卖不成仁义在的道理。在这里撒野,怕是找错了地方。”
商人看清姜维的脸,突然像见了鬼似的往后缩:“你……你是姜维?”他去年在洛阳见过这位蜀汉大将军的画像,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还穿着如此普通的衣衫。
“正是。”姜维松开手,声音不高却带着力量,“阁下若想在成都做生意,就得守蜀地的规矩。这里的人,敬的是忠义,不是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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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爆发出一阵叫好声,脚夫趁机踹了商人一脚:“还不快滚!再敢胡吣,把你扔到锦江里喂鱼!”商人连滚带爬地跑了,人群里的笑声像炸开的爆米花。
刘禅走到姜维身边,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个糖画的青龙:“伯约,你看,这糖画师傅的手艺比当年还好。”他把糖画递过去,糖稀在阳光下晶莹剔透,“刚才那商人说的,其实也有几分道理。成都城里,确实有不少人盼着魏军来呢。”
姜维咬了口糖画,甜得齁人:“我知道。当年先帝入蜀,也有人骂他是外来的强盗。可日子久了,百姓自然知道谁真心待他们。”他望着巷子里嬉闹的孩子,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正举着“汉”字风车,追着一只大黄狗跑,“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堵他们的嘴,是让他们的心踏实下来。”
两人走到锦江边时,正撞见王伉带着小吏在丈量土地。老太守蹲在田埂上,用手捏着泥土,脸上的皱纹里还沾着草屑。“姜将军,安乐公。”他站起身拱了拱手
第235章 汉旗重展蜀地春[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