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烧剩的粮灰 —— 什么时候认出砖缝里的血是自己当年扣下的军饷染的,什么时候再回来。34; 玄夜卫卒上前锁枷,链环碰撞声里,有人突然哭喊 34;李大人待我们不薄34;,被周显一脚踹在膝弯:34;待你们好?他给北元送粮时,可记得分你们一口?34;
刽子手捧着 34;边军刑34; 的刑具登上刑台,那把劈断岳峰左臂的弯刀,刀鞘上的鲨鱼皮已被血浸成深褐,靠近柄处有处细微的凹痕 —— 玄夜卫验过,是岳峰断指时用尽全力砸出的。李谟瞥见刀鞘,突然剧烈挣扎,缚绳勒进手腕的皮肉里,露出腕骨上的刺青:那是镇刑司内部的 34;同心结34;,如今倒像道催命符。他眼角余光扫向钟楼方向,那里曾立着他亲笔题写的 34;镇刑司功绩碑34;,刻满 34;缉捕通敌者三百余34; 的谎话,昨夜已被玄夜卫凿成 34;罪证石34;,每道凿痕里都填着边军的血痂。34;我有密折!34; 他嘶喊着,唾沫星子混着血沫喷在雪地上,34;元兴帝年间,襄王萧漓让我......34;
周显从袖中抽出一卷桑皮纸,在风里抖开时发出哗啦响。34;你说的是这个?34; 纸上是李谟与萧漓的密信,墨迹因潮湿有些晕染,34;每岁献北元粮五千石,求王爷保镇刑司不倒34; 的字迹却格外清晰,末尾还有萧漓的私印 —— 那方印的玉料,原是永熙帝赐给边军的军赏,被萧漓巧取豪夺去的。萧桓突然起身,御座的铜环碰撞作响,震落檐角的积雪:34;念!34; 周显的声音在空旷的广场回荡,从 34;正德三年私吞宣府卫冬衣34; 到 34;德佑十二年与郑屠分赃边军饷银34;,桩桩件件,听得镇刑司旧吏的哭声渐渐哑了,只剩风雪卷着纸页,像无数冤魂在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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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谟的左臂滚落在雪地里,血珠溅在积雪上,瞬间融出一个个暗红的小坑。谢渊上前捡起断臂,指腹摩挲着腕间的 34;同心结34; 刺青,突然发力将断臂掷向镇刑司旧吏的队列。34;这一刀,偿岳将军左臂!34; 断臂砸在最前的老吏脚边,他曾是李谟的文书,此刻裤脚已被血浸透,瘫在雪地里筛糠。第二刀裂喉时,周显突然解下腰间玉佩,那是岳峰父亲的遗物,三年前岳峰托他转交家人,却因镇刑司阻挠未能送达。玉佩砸在刑台的木桩上,发出清脆的裂响,周显望着李谟瞪大的眼睛:34;岳伯父在天有灵,该看见了。34;
玄夜卫卒开始悬首,铁钩穿过李谟的颌骨,位置与岳峰当年分毫不差。有只乌鸦落在钩链上,聒噪地叫着,被谢渊一箭射落,箭羽飘向广场东侧的九边将领 —— 他们是来领新将印的,印坯是用上好的和田玉,每个印面都刻着个 34;岳34; 字,那是萧桓昨夜在御书房,亲手蘸朱砂盖的印泥,指尖至今还留着红痕。宣府卫的粮官颤抖着翻开新订的《边军饷册》,见每一页都有玄夜卫北镇抚司的骑缝章,旁边用小楷注着 34;月粮不及额,监官同罪34;,墨迹力透纸背。他想起镇刑司时代,粮册上的 34;损耗34; 二字能随意涂改,甚至能用朱笔圈出 34;可克扣三成34; 的字样,如今却连墨滴都要注明 34;雪水溅污34;,忽然背过身去,对着狼山方向干呕起来。
大同卫的士兵正在拆镇刑司分署,椽子间掉下来一个瓦罐,滚出十几双孩童的布鞋,鞋底都绣着歪歪扭扭的 34;平安34;。谢渊认出那是巷战时死难百姓的遗物 —— 当时镇刑司的人说 34;这些破烂占地方34;,要扔进粪坑,是个老兵偷偷藏在梁上的。他突然跪下,将布鞋一双双摆进新修的祠堂偏殿,指尖拂过最小儿鞋的鞋底,那里还沾着钟楼的砖屑:34;这些,该让岳将军看看,孩子们的脚印,终究比镇刑司的靴子干净。34;
34;忠昭日月34; 的匾额刚挂上,红绸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萧桓补题的小字:34;德佑十四年冬,朕以罪身立此祠34;。墨迹未干,被雪粒打湿些许,倒像泪滴落在字间。阶下的青铜香炉里,第一炷香是王石头点燃的,他的断臂处缠着新换的麻布,露出的伤口还在渗血。手里捧着的岳峰断矛残片,被他小心地插进香炉旁的泥土里,矛尖朝上,像要刺破这漫天风雪。
有个瞎眼老妪摸索着上前,将晒干的艾草塞进祠门缝隙,她的儿子原是岳峰的亲兵,死在钟楼巷战,如今祠墙的砖缝里,还能看见当年喷溅的血痕已凝成暗褐。34;岳将军怕冷,34; 她的手指抚过墙砖,34;那年冬天给我们分棉衣,他自己却穿着单衫......34; 萧桓突然弯腰,用冻得发红的手指抠出砖缝里的一粒焦米 —— 那是王二烧粮时随风飘来的,至今还带着烟火气。他将焦米轻轻埋进香炉的香灰里,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谁:34;这是狼山的新麦,将军尝尝,今年的收成,好得很。34;
风突然停了,阳光穿透云层,照在祠堂的瓦顶上,积雪反射出刺目的光。远处的长城烽燧下,新到的边军正在操练,喊杀声顺着风传过来,惊飞了檐下的寒雀。谢渊望着那些年轻的面孔,突然想起岳峰常说的话:34;守边不是为了杀人,是为了让这些娃子,能安安稳稳种好自家的地。34; 他转身看向刑台方向,李谟的首级还悬在那里,但在雪光里,已显得模糊不清,倒像是这方土地终于抖落的一块污垢。
雁门关的城楼上,新铸的军鼓被雪擦得发亮,鼓面蒙着的皮子,取自北元左贤王的坐骑 —— 那是谢渊在狼山缴获的。34;自今日起,34; 谢渊的矛尖指向关外,34;九边互为犄角,粮饷互通,若有截留者,以李谟为例!34; 将领们同时拔刀,刀光映着雪光,在盟约上按下血指印,每个指印旁都画着小小的 34;吴34; 字。
玄夜卫的快马在各关之间穿梭,传递着新的军制:边军可直接向御前递密报,绕过理刑院;镇抚使需由士兵公推,三年一换。有个小吏在抄录时,笔尖突然顿住 —— 新制的最后一条是 34;凡战死将士,祠中必刻其名34;,后面空着半页纸,留待续写。
火光里飘着焦糊的纸灰,有张残页落在萧桓脚边,上面是李谟的笔迹:34;岳峰查粮甚急,可诬其通敌34;。他想起自己当初竟准了这份奏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周显递来一把剑,剑鞘刻着 34;玄夜卫亲军34;,34;陛下,按制该由您监烧。34;
火舌卷过最后一卷档案时,突然爆出火星,照亮周围百姓的脸。有个白发老者对着火堆磕头,他是永熙朝的御史,当年弹劾李谟反被罢官,如今手里捧着平反文书,纸页被泪水打湿:34;岳将军,老臣对得起你了。34;
碑阴刻着六十二名死士的姓名,王二的名字排在第一位,旁边注着 34;焚身护粮34;。王石头用布擦拭着碑上的雪,突然发现石缝里渗出细流,像是碑在流泪。他想起周显说的,这碑石取自西城楼的残垣,里面藏着岳峰的血,如今遇雪消融,是忠魂在认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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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尾
远处传来巡逻兵的歌声,是新编的《边军谣》:34;烧胡粮,护吴土,岳将军,永不朽。34; 歌声混着风雪,钻进祠堂的窗棂,落在岳峰的牌位前,牌位上的漆字被香火熏得发亮,仿佛在应和。
他掀开窗帘,看见祠堂的灯火还亮着,周显正带着玄夜卫卒巡逻,甲叶上的雪被体温融化,滴在冻硬的土地上,像极了岳峰血书里的墨迹。案上的奏折里,新拟的九边粮饷清单旁,他用朱笔补了一行:34;岁给岳峰祠麦五十石,以赡死士家眷34;,笔尖的朱砂凝在纸上,像一颗未干的血珠。
车外的风雪里,似乎传来钟楼的铜声,又像是王二他们冲锋时的呐喊。萧桓突然合眼,想起岳峰绝笔里的话:34;莫负死战之臣34;,他对着虚空轻声应道:34;朕记着了。34;
片尾
《大吴史?德佑中兴记》载:34;岳峰祠成后,每岁十月初一,大同卫必降微雪,百姓谓之 39; 忠魂雪 39;。祠前老槐至冬不凋,枝桠皆向西北 —— 即狼山方向。有好事者夜宿祠中,闻甲叶声自梁上传来,似有士兵列队而过,晨起则见香炉灰上有细小脚印,如孩童尺寸,人谓 39; 王二等弟兄来陪岳将军 39;。34;
《大同府志?岁时记》录:34;祭日,边民多以麦面捏人形,曰 39; 岳将军 39;,孩童则持木矛绕祠奔跑,唱 39; 烧胡粮,护吴土 39;,声达雁门关。北元至漠北,犹闻其声,终德佑朝,不敢近大同左近百里。34;
雪压祠门草不凋,残碑犹记旧征袍。九边粮足军声壮,万里尘清驿路高。帝笔题痕凝血泪,民香爇处起云涛。年年十月风霜里,似有金戈护雁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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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9章 枭首终偿边将骨,整军重固塞垣防[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