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拐杖冲上前，将刚收的新麦撒在棺前：34;岳将军当年说 39; 有我在，就不让你们饿肚子 39;，今日谁拦他回家，先踩过我的老骨头！34; 商户们纷纷搬来门板铺路，孩童们捧着野菊塞进棺缝，连关卒都偷偷抹泪，最终千户灰溜溜开了关。
夜宿驿站时，谢渊在灯下翻看岳峰的旧案宗。镇刑司的卷宗里，34;通敌34; 二字被朱笔圈了又圈，却在页脚发现一行小字，是岳峰亲笔：34;阳和口粮册在东厢房第三砖下34;—— 正是李谟扣粮的铁证。他突然将卷宗塞进棺内：34;将军，您要的清白，我们带您亲自去取。34;
萧桓带着周显等十数人迎至驿外，远远看见护柩队伍举的白幡，上面 34;岳34; 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灵柩抬下马车时，他注意到棺底的血痕拖了长长的印子，像一条从大同延绵至京城的血路。
34;陛下，34; 谢渊跪地呈上护心镜残片，34;岳将军只剩这些了。34; 萧桓接过残片，指腹抚过 34;吴34; 字的刻痕，突然想起德佑十二年，岳峰在朝堂上举着空粮袋哭谏，那时自己还嫌他 34;失边将体统34;。此刻残片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倒比当年那袋空粮更重。
有随驾的礼部官员小声提醒：34;按制，四品官丧不得用香樟棺，更无帝迎之礼。34; 萧桓突然转身，御袍下摆扫过对方的官帽：34;岳将军以血肉护万里疆土，朕用什么规格葬他，都嫌轻了！34; 说罢解下御袍，亲自覆在棺上，龙纹与棺上的血痕重叠，像极了岳峰战旗上的 34;吴34; 字。
街两旁挤满了百姓，有大同逃难来的妇人，捧着岳峰当年分的救命粮；有玄夜卫旧卒，举着当年与岳峰同守边关的旧矛。镇刑司旧吏在人群后窃窃私语，说 34;亡人入京晦气34;，却被个瞎眼老兵听见，摸索着上前啐了一口：34;岳将军的血护着你们安稳，你们倒嫌他晦气？34;
灵柩行至棋盘街，突然停下 —— 察奸司侍郎王显带着百余名衙役，举着 34;循制办丧34; 的牌子拦路。34;陛下，34; 王显跪地高喊，34;岳峰案未结，擅自归葬恐乱国法！34; 萧桓正欲开口，周显突然从棺侧取出一物，是从岳峰残骨旁发现的镇刑司腰牌，34;王大人认得这个吗？您亲批的 39; 通敌 39; 文书，就夹在这牌后面。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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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显脸色骤变，百姓突然欢呼起来，有人开始往棺上撒纸钱，纸钱混着秋日的落叶，在灵柩周围旋成一个圈，像无数双手在托着棺木前行。
户部尚书捏着账簿奏：34;国库空虚，葬礼当从简。34; 话未毕，谢渊突然将岳峰的断矛残片掷于丹墀，矛头在金砖上撞出火星：34;大人可知这矛尖挑过多少胡虏？可知岳将军用它换了多少百姓性命？34;
萧桓看着阶下争论的群臣，突然想起昨日护棺时，听见棺内似有轻响 —— 周显说那是骨片相触，像岳峰在叹息。34;朕意已决，34; 他拍案而起，34;岳峰追赠镇国将军，按一品礼葬，入忠烈祠首位。34; 目光扫过镇刑司旧吏聚集的班次，34;谁再阻挠，以同谋论处。34;
退朝后，他独自留在文华殿，对着岳峰的血书发呆。血书 34;李谟账册在东瓮城34; 的字迹旁，有个小小的指痕，是岳峰临死前反复摩挲的地方。萧桓突然用朱笔在旁边补了 34;朕已知34; 三字，墨汁晕开时，竟与血痕融成一片。
王三带着幸存的弟兄，用从大同带来的城砖，在祠前铺了条小路。每块砖都刻着 34;吴34; 字，与岳峰钟楼刻字一般大小。谢渊亲自为灵柩换衣 —— 取出的残骨中，发现一截指骨特别粗壮，周显验后说：34;这是常握刀的指骨，必是岳将军刻 39; 镇刑司郑屠 39; 时用力过猛所致。34;
镇刑司旧吏送来祭品，却在酒坛底藏了张字条，写 34;速焚尸灭迹34;。被玄夜卫搜出时，王三突然将酒坛砸在地上，酒液混着碎瓷溅向那些人：34;你们配给岳将军敬酒吗？34; 谢渊按住他的肩，指着灵柩：34;将军不会与他们计较，我们只需让他看清楚，奸佞终会伏法。34;
萧桓亲自撰写墓志铭，写到 34;巷战三日，身被七创34; 时，笔突然掉在纸上，墨团晕成一个血状的圆。他想起谢渊奏报里的细节：岳峰的牙齿都咬碎了，想必是剧痛难忍时咬的。
周显突然呈上密报，说郑屠在诏狱里仍喊 34;岳峰通敌铁证如山34;，还说有岳峰 34;私通北元34; 的书信。萧桓冷笑一声：34;带他来忠烈祠，让他对着岳将军的灵柩说。34; 郑屠被押来时，看见棺上的御袍，突然瘫软在地 —— 那御袍的龙纹，与他伪造的书信上的 34;吴34; 字笔迹，竟是岳峰生前最厌恶的。
张老栓带着大同百姓，捧着新米和酒，跪在祠前。老人从怀里掏出块布，里面包着半粒麦种 —— 是岳峰当年分给他的，说 34;种下它，就有盼头34;。34;岳将军，34; 他将麦种撒在灵前，34;您看，今年收成好了，您却看不到了。34;
萧桓站在廊下，听着百姓的哭祭，突然问周显：34;朕是不是真的错得太多？34; 周显指着祠外的 34;吴34; 字砖路：34;陛下现在扶棺，百姓记着；若再迟疑，才是真的错。34; 远处传来钟声，是忠烈祠的暮钟，敲了七下 —— 岳峰享年三十七岁，恰合七声。
萧桓亲自执绋，走在送葬队伍最前。御袍的下摆扫过 34;吴34; 字砖路，每一步都踩在刻痕上，像在回应岳峰的忠魂。护柩的士兵个个带伤，王三的断臂用布带系着，仍紧紧抓着灵柩的扶手。
队伍行至安定门，遇见个白发老妪，捧着件打满补丁的旧甲 —— 是岳峰初任百户时穿的，她是当年阳和口被岳峰救下的民妇。34;将军，34; 老妪摸着棺木，34;您说过 39; 甲旧了，只要心不旧就好 39;，您的心，比新甲还亮呢。34;
下葬时，萧桓亲手将那半块 34;吴34; 字砖放进墓坑。砖面与岳峰的残骨相触，发出轻微的声响，像极了当年岳峰在朝堂上，用砖拍案谏言的声音。
片尾
夕阳把萧桓的影子拉得很长，与岳峰墓前的石人石马重叠。他摘下腰间玉佩，放在墓碑前 —— 那是元兴帝赐的，刻着 34;守土34; 二字，如今转赠岳峰，倒比戴在自己身上更合宜。
谢渊带着士兵在墓周值宿，王三用断砖在碑后刻了行小字：34;弟兄们都在。34; 夜风拂过，祠前的 34;吴34; 字砖路发出轻响，像无数人在低声应和。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敲了七下，与昨日暮钟同数。
有玄夜卫卒说，看见墓顶的草叶上，凝着水珠在月光下闪，像极了岳峰护心镜上的光。周显却说，那是陛下的泪，滴在砖上，与岳将军的血，终于融在了一处。
卷尾
《大吴史?岳峰传》载：34;峰葬后三月，萧桓命人将镇刑司查抄的贪腐银，熔铸成 39; 忠39; 字碑，立于墓前。碑阴刻峰生平事，每字皆以朱砂填之，取 39; 血书 39; 之意。34;
《吴伦汇编》记：34;自岳峰葬后，边将奏事必附 39; 军民疾苦录 39;，帝亲阅不辍。德佑十五年春，大同卫士民自发于西城楼旧址，建 39; 岳公祠 39;，香火至今不绝。34;
龙袍覆棺车辚辚，帝亲执绋送归尘。砖痕浸血犹存 34;吴34;，镜锈凝忠未灭 34;真34;。百里哭声随日落，千年碑字伴月新。莫教史册轻翻过，记取边关有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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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8章 朝堂犹有谗夫语，关塞长留忠魂名[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