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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5章 莫谓君王怯,今将罪己言[1/2页]

玄桢记 青灯轻剑斩黄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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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首语
     《大吴史?德佑帝本纪》载:34;十四年八月初五,帝以大同未复,奸党未清,命太常寺备太牢,亲至天坛登坛誓师,号 39; 诛奸救边 39;。服衮冕,执镇圭,读誓文曰:39; 朕昔昏聩,致忠良蒙难,边镇濒危,今亲统六师,誓复大同,诛尽宵小,以谢岳峰及边卒亡魂。39; 礼毕,易铠甲,出德胜门,六军皆呼万岁。34;
     《吴伦汇编?礼志》补:34;大吴亲征之礼,沿元兴帝北征旧制:前三日太常寺涤牲,鸿胪寺设坛三层,上覆黄幄,坛南树大旗二,一曰 39; 讨罪 39;,一曰 39; 勤王 39;。誓文用丹书于玉版,祭天毕藏于金匮。德佑帝誓师时,忽起大风,旗角扫坛,帝曰 39; 此天助也 39;,举圭北向三揖,三军皆感泣。34;
     坛高接斗柄,旗动卷云根。
     衮冕辞宸阙,兜鍪出帝阍。
     誓文焚处泪,甲叶响时魂。
     莫谓君王怯,今将罪己言。
     祭天的高台拔地而起,青砖层层叠叠,直逼苍穹。斗柄星的光芒仿佛顺着台檐流淌下来,在阶前积成一片银霜。十二面龙旗在台顶猎猎作响,旗角扫过云根,将流动的云絮撕成细碎的棉絮。风从西北来,卷着塞北的寒气,吹动旗面上的金线,在晨光里织出一张闪烁的网。
     萧桓站在台基下,玄色衮冕的十二章纹在风中微晃。日月星辰的刺绣沾着晨露,折射出细碎的光,像他昨夜未眠的眼睛。侍臣捧着鎏金托盘上前,盘里的兜鍪泛着冷光,胄顶的红缨被风吹得笔直 —— 那是岳峰的旧盔,内衬还留着淡淡的汗渍和血痕,是沈炼从黑松林的尸堆里寻回来的。
     “陛下三思。” 李德全的声音带着颤,捧着托盘的手在发抖。昨夜的罪己诏还压在御案上,墨迹未干的字里,“朕躬不德,致边尘四起” 的词句像根针,扎得满朝文武不敢抬头。此刻见君王要换下象征九五之尊的衮冕,换上这染过血的兜鍪,老太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下来,砸在托盘的边缘,溅起细小的水花。
     萧桓没接兜鍪,只是望着高台顶端的祭天鼎。鼎耳上的饕餮纹在晨光里张着巨口,仿佛要吞下这世间所有的罪孽。三年前,他就是站在这里,接受百官朝贺,那时李嵩在旁称颂 “万方来朝”,他竟信了那虚妄的太平,把岳峰的血书当成了危言耸听。
     “更衣。” 他解开衮冕的玉带,玉扣碰撞的脆响里,混着远处军营的号角。侍臣们慌忙上前,褪去他身上的章服,露出里面的素色襕衫。当兜鍪扣在头顶时,萧桓感到一阵熟悉的沉重 —— 那是岳峰在御阶下请战时,他拍过的那顶盔,当时觉得甲胄冰凉,此刻却烫得惊人,仿佛有无数双眼睛从内衬里望出来,盯着他的脊梁。
     登坛的石阶被晨露打湿,每一步都透着沁骨的凉。萧桓扶着汉白玉栏杆,指尖触到上面的云纹,想起先帝曾说 “这栏杆刻着江山,每一道纹路都是百姓的盼”。他低头看自己的手,这双手曾批过无数道奏折,有嘉奖,有贬斥,也有那些被李嵩蒙蔽而签下的 “斩立决”,此刻在晨光里,竟显得有些发抖。
     台顶的祭天鼎已燃起松木,青烟笔直地往上窜,在半空凝成一道柱。文武百官列在坛下,甲胄的寒光与朝服的色彩交织,像片沉默的海。萧桓展开手中的誓文,麻纸被风扯得发响,上面的字迹是他亲手所书,每一笔都浸着墨,也浸着泪:“朕以不德,致边将蒙冤,黎民涂炭。今亲往大同卫,与将士共生死,有违此誓,天诛地灭。”
     “陛下!” 坛下突然响起齐整的呼喊,声浪撞在鼎上,震得烟灰簌簌往下掉。沈炼按着腰间的剑,甲叶碰撞的脆响里带着哽咽:“臣等愿随陛下出征!” 他身后的将士们齐刷刷地单膝跪地,甲胄砸在青石板上的声响,比任何誓言都更响亮。
     誓文被投入祭天鼎时,火苗猛地窜起三尺高。萧桓看着自己的字迹在火中卷曲、变黑,最后化作灰烬,混着松木的烟一起升向天空。有火星溅在他的手背上,烫出细小的红痕,他却没缩手 —— 这点疼,比起岳峰身上的七支箭,比起镇刑司地牢里的冤魂,算得了什么?
     “传朕旨意。” 他转身望向坛下,兜鍪的红缨在风里颤动,“罪己诏昭告天下,凡李嵩党羽,无论官阶高低,一律严惩。大同卫死难将士,皆追封谥号,家眷由国库赡养。”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告诉边地百姓,朕来迟了。”
     坛下的山呼海啸般的 “万岁” 里,萧桓走下高台。兜鍪的边缘磕碰到甲胄,发出清脆的响,那声音里没有了往日的威仪,却多了些沉甸甸的东西。他看见沈炼正将岳峰的旧刀递过来,刀鞘上的蟠螭纹被摩挲得发亮,刀柄还留着老将军的体温。
     “陛下,该出发了。” 沈炼的声音里带着坚定。萧桓接过刀,刀柄的温度顺着掌心蔓延开来,暖得他眼眶发热。远处的军营里,战马开始嘶鸣,刀枪碰撞的脆响汇成洪流,与坛顶的风声、鼎里的噼啪声交织在一起,像首悲壮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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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卷着誓文的灰烬往西北飘,越过皇城的宫墙,越过层叠的关隘,朝着大同卫的方向飞去。萧桓翻身上马,兜鍪的红缨在晨光里格外鲜亮,像团燃烧的火。他知道,这一路不会平坦,甚至可能再也回不了这皇城,但当马蹄踏过祭天坛的石阶时,他忽然觉得,自己的脊梁从未如此挺直过。
     坛顶的龙旗还在猎猎作响,斗柄星的光芒渐渐隐入晨光。有个拾阶而上的老臣,看见鼎边的灰烬里,还留着半片未烧尽的麻纸,上面的 “罪” 字被火烤得发焦,却依旧清晰,像个刻在心上的印记。
     祭天誓文
     维德佑十四年,岁在庚子,暮春之初,帝萧桓谨以太牢之礼,敢昭告于皇天上帝、列祖列宗:
     朕躬不德,临御十载,昏聩失察,祸及万方。初信奸佞李嵩之谗,惑于缇骑构陷之词,视岳峰血书为妄言,弃边军急报如敝屣。致黑松林五千忠魂,曝骨于寒沙;大同卫三万将士,饮恨于孤城。城郭崩颓,黎民涂炭,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此非北元之凶,实朕之罪也!
     今捧岳峰旧盔,其内衬汗血犹存;展边将残书,其字间血泪未干。镇刑司狱底,冤魂夜哭;紫宸殿阶前,铜驼泣露。朕夜不能寐,食不下咽,抚躬自省,痛彻心扉。
     兹于祭天坛前,免冠卸冕,易以兜鍪,誓曰:
     一愿亲赴朔方,与将士共甘苦。剑指狼山,必破胡帐;马踏燕云,誓复疆土。不荡妖氛,无还銮舆。
     二愿尽诛奸党,以谢天下。李嵩之流,枭首西市;缇骑爪牙,籍没其家。凡构陷忠良者,虽远必戮。
     三愿厚恤死难,以安英灵。为岳峰建祠,塑死士之像;给遗孤廪食,续忠魂之脉。勒石纪功,使英名垂于竹帛。
     四愿昭雪冤案,以正国法。重审镇刑司旧案,焚毁罗织之词,还清白于九泉,慰忠魂于地下。
     若朕违此誓,当遭天谴:雷殛其身,鬼噬其心,国祚倾颓,宗庙无血食!
     谨以誓文焚于天,惟上帝鉴之!
     德佑皇帝 萧桓 泣血叩首
     太常寺卿周鼎在天坛西庑核对祭品,指尖抚过镇圭上的 34;奉天承运34; 刻纹,忽觉掌心发潮。三日前玄夜卫在李德全私宅搜出 34;阻亲征34; 密信,署名者有太常寺丞刘启 —— 此刻那厮正捧着玉帛站在阶下,帽檐压得极低,袖口隐约露出青痕,想是昨夜被赵承祖审过。
     34;刘丞为何抖得像筛糠?34; 周鼎突然发问。刘启膝头一软,玉帛坠地,露出里面夹着的细针 —— 是要刺破祭天酒樽的伎俩。周鼎弯腰拾帛,瞥见他靴底沾着的朱砂,与天坛地砖的丹漆同色,喉间涌上腥甜:34;先帝元兴爷定亲征礼时,曾说 39; 心不诚者,虽祭无益 39;,你忘了?34;
     初四夜,乾清宫烛火彻夜未熄。萧桓对着铜镜试穿铠甲,甲片是十年前永熙帝赐的 34;柳叶铠34;,腰腹处的龙纹已磨得发亮。侍立的老内侍王瑾突然哭出声:34;陛下,兵部尚书缺员,徐文良自缢后,张敬余党都称 39; 边事已缓,亲征必乱 39;...34;
     34;乱?34; 萧桓摸着甲扣,那处留着浅浅指痕 —— 是三个月前李谟进谗时,他攥甲太用力掐的,34;岳峰在大同挨箭时,他们说 39; 边将抗命 39;;李谟劫狱时,他们说 39; 小乱不足忧 39;。如今朕要亲去,他们倒怕乱了?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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