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调转马头,往侧面的峡谷冲去。那里是有名的 34;一线天34;,骑兵无法展开阵型。黄骠马似乎知道主人的意图,四蹄翻飞,鬃毛被风撕扯得像面破旗。身后的箭雨嗖嗖掠过,有一支射中了马腹,血顺着马腿往下滴,染红了荒滩上的白草。
七月廿八黎明,宣府卫城外。沈炼的黄骠马终于栽倒在地,马眼还圆睁着,像在质问主人为何不停歇。他拄着短刀站起来,看见城楼上的宣府卫旗帜,突然眼前一黑,栽倒在吊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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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来时,他躺在谢渊的中军帐里。谢渊正拿着那三封信,眉头拧成个疙瘩。34;沈校尉,34; 谢渊的声音带着沙哑,34;这蒙古文信,我已让通事译了,说李谟答应北元,破城后不杀夜狼王的亲族,还要献上大同卫的军器库地图。34;
沈炼挣扎着想坐起,被谢渊按住:34;你中了三箭,箭簇有毒,得静养。34; 他指了指帐外,34;我已派周显带五十人护送你去京师,换了最快的驿马,从宣府到京师五百里,争取两日内到。34;
34;谢大人,34; 沈炼咳出一口血,34;镇刑司的人肯定在沿途设卡,普通驿道走不通。34;
谢渊从怀里掏出块腰牌,上面刻着 34;急递铺总领34;:34;走急递铺,凭这个能调沿途所有递铺的快马。记住,信要亲手交给通政使刘矩,千万别经镇刑司的手。34; 他顿了顿,声音沉下去,34;大同卫怕是撑不到你到京师了,这信是岳将军最后的指望。34;
急递铺的马比军驿马矮些,却更耐跑。沈炼换了身递铺兵的衣服,后背的伤口用谢渊给的金疮药敷着,虽仍疼得钻心,却比之前轻快多了。沿途的递铺卒见了腰牌,都不敢多问,只用最快的速度换马。
过居庸关时,守关的缇骑拦住了他。34;递铺兵,去哪?34; 一个满脸横肉的队正盘问,手按在刀柄上。
沈炼低着头,故意让声音发哑:34;送紧急公文去京师。34;
队正扯过他的马缰绳,眼睛盯着马鞍上的血迹:34;什么公文?打开看看。34;
沈炼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突然瞥见队正腰间的牌子 —— 镇刑司的。他猛地抽出藏在马靴里的短刀,趁队正愣神的瞬间,刀光闪过,队正捂着脖子倒下。其他缇骑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策马冲入关内,身后传来气急败坏的叫喊。
七月廿九午时,离京师只剩五十里。沈炼骑的第五匹马开始瘸腿,他却不敢停 —— 刚才在昌平县的递铺,听卒说镇刑司的缇骑已经追到后面三十里。他摸出最后一块干粮塞进嘴里,嚼着嚼着就流下泪来 —— 那是岳峰的亲卫塞给他的麦饼,说 34;将军让我们吃饱了守城,你带着信,比我们更需要力气34;。
前方出现一片柳林,林边的官道上停着辆青布马车。沈炼刚要绕开,车帘掀开,露出个穿着通政司官服的人 —— 是刘矩的亲随陈忠。34;沈校尉,34; 陈忠递过一匹新马,34;刘大人料到镇刑司会截杀,让我在这儿等你。快换马,从东直门入城,直接去通政司后衙。34;
沈炼接过缰绳,看见陈忠腰间的箭伤,和自己的伤口位置差不多。34;陈兄...34;
34;别多说了,34; 陈忠推了他一把,34;我在这儿挡着,你快走!记住,血书和密信一起呈给陛下,缺一不可。34;
沈炼拱手作揖,调转马头往柳林深处去。透过树缝,他看见陈忠将自己的官服套在瘸腿马上,往相反方向跑去,身后很快传来缇骑的马蹄声。
未时三刻,东直门。沈炼的马刚冲到城根下,就倒了下去,这是他换的第七匹马。他拔出短刀,拖着伤腿往城门跑,守城的兵丁见他满身是血,举着枪围上来。34;玄夜卫沈炼,有紧急公文!34; 他掏出腰牌,声音嘶哑得像破锣。
兵丁们面面相觑 —— 镇刑司刚传下命令,凡带公文入城的递铺兵,一律扣押。一个老兵看清了他腰牌上的玄夜卫徽记,突然喊道:34;是自己人!上个月沈校尉还帮我们抓过贼!34; 他推开同伴,34;快开侧门,送沈校尉去通政司!34;
沈炼刚穿过侧门,就看见街对面冲来一队缇骑,为首的是王迁。34;抓住他!34; 王迁的喊声响彻街道,缇骑们拔出绣春刀,刀光在阳光下晃得人睁不开眼。
老兵突然将沈炼推进旁边的巷子:34;往南跑,第三条街有通政司的暗门!34; 他自己举起长枪,拦在巷口,像棵突然生出的树。沈炼听见身后传来兵刃碰撞声,还有老兵的怒吼,他咬着牙不回头,血从嘴角流下来,滴在青石板路上。
通政司后衙的铜环被拍得震天响。沈炼扶着门框,看见刘矩从里面跑出来,手里还拿着岳峰的血书残片。34;信...34; 沈炼从怀里掏出密信,刚递过去就栽倒在地,眼前最后的景象,是刘矩捧着两封血书,老泪纵横。
34;快传医官!34; 刘矩的声音像在水里泡过,34;还有,把这两封信锁进铜柜,派五十人看守,任何人不许动!34; 他蹲下身,摸着沈炼后背的箭伤,突然看见箭头 —— 那是镇刑司特制的三棱箭,上面淬了乌头毒。
医官赶来时,沈炼已经昏迷。刘矩看着桌上的密信和血书,突然一拍桌子:34;李德全、李谟!你们这群国贼,今天我就是拼了老命,也要把信送到陛下案前!34; 他喊来陈忠的儿子,34;去,到玄夜卫指挥使府报信,就说通政司有要事相商,请他立刻带人来!34;
酉时,镇刑司缇骑包围了通政司。王迁骑马立在门前,手里举着李德全的手令:34;刘大人,陛下有旨,所有来自边镇的公文,一律由镇刑司查验!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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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矩站在门楼上,手里捧着铜柜的钥匙:34;王佥事,你可知通政司是 39; 喉舌之司 39;,任何人不得擅闯?34;
34;擅闯?34; 王迁冷笑,34;等会儿搜出通敌的证据,看你还嘴硬!34; 他挥手示意缇骑撞门,木头门发出痛苦的呻吟,门框上的漆皮簌簌往下掉。
突然,街尾传来整齐的脚步声。玄夜卫指挥使带着三百玄衣校尉赶来,手里的绣春刀比镇刑司的更亮。34;王迁,34; 指挥使勒住马,34;你敢围通政司,是想谋反吗?34;
王迁的脸瞬间白了:34;我... 我是奉李公公的令...34;
34;陛下的令,还是李公公的令?34; 指挥使抬手,34;拿下!34; 玄夜卫校尉们一拥而上,缇骑们见对方人多,纷纷放下刀,只有王迁还在喊 34;李德全公公不会放过你们34;,被校尉一记闷棍打晕。
戌时,乾清宫。刘矩捧着铜柜跪在丹墀下,里面是岳峰的血书和李谟的密信。萧桓坐在龙椅上,看着阶下那两封染血的纸,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
34;陛下,34; 刘矩的声音发颤,34;这是玄夜卫沈炼冒死送来的,李谟通敌铁证如山,岳峰将军... 死得冤啊!34;
萧桓没说话,拿起密信上的镇刑司印拓 —— 确实是真印,只是盖得歪斜。他想起三个月前,李德全说 34;岳峰拥兵自重,恐有反心34;,徐文良附议 34;李谟忠谨,可委以重任34;,突然觉得殿里的龙涎香格外刺鼻。
34;沈炼呢?34; 他问,声音低得像耳语。
34;还在通政司昏迷,中了三箭,箭上有毒。34;
萧桓沉默良久,突然起身,一脚踢翻了案上的奏折:34;传旨!玄夜卫即刻逮捕李德全、李谟余党,查抄家产!通政司刘矩,持朕的手谕,去诏狱提审所有涉案人犯!34;
刘矩磕头时,听见龙椅上传来压抑的哭声 —— 那是他第一次听见这位复位的皇帝哭,像个迷路的孩子。
片尾
《大吴史?沈炼传》载:34;炼创愈后,肩胛箭痕犹带紫黑,每阴雨天则痛不可忍。俄而迁玄夜卫北镇抚司佥事,主审李谟通敌案。公堂之上,炼常持赵七所献密信,麻纸血痕已作深褐,犹能辨出三行密字之锋棱。凡鞫问七旬,烛火常至夜半,案卷堆叠高过案几,得同谋者廿三人,皆伏法于西市。时人见缇骑过市则垂首,镇刑司印信三月不敢启封。炼后官至指挥使,终德佑朝,镇刑司虽握缉事权,终不敢复干边政。34;
《通政司志》记:34;刘矩以血书、密信呈帝,帝览之恸,掷朱笔于地,龙案上镇纸崩裂寸许。即日命复大同卫,拨内帑三百万,筑城郭,葺营垒,更建岳峰祠于卫城之南,祠前立碑,详述黑松林死事本末。矩后致仕,囊橐萧然,唯藏通政司铜柜钥匙于枕下,临终犹嘱子孙:39; 此钥所锁,非独文书,乃边臣十万枯骨之哀鸣也,当世代藏之,以记戍卒嚼雪之苦。39;34;
卷尾
《罪惟录?边镇考》论:34;德佑十四年之变,非独岳峰一人之烈。沈炼持法如霜,于公堂碎奸党之胆;谢渊冒死叩阙,以血书溅丹墀之尘;刘矩秉笔直书,将边情达紫宸之听。盖天欲存大吴,故生此数子,以涤荡奸邪如扫秋叶,扶危定倾若柱中流。后北元可汗闻李谟伏诛,帐前诸将皆色变,十年不敢近大同卫半步,谓 39; 吴有死士,怀刃沥血以卫社稷,不可犯也 39;。34;
时人《咏沈炼》诗云:
七换驿马血沾鞍,鞭痕叠作旧痂瘢。
一信能教国脉安,麻纸犹存指骨寒。
不是玄衣持刃截,风砂早没雁门关。
谁传边将寸心丹,化作祠前月半弯。
至今阳和口前草,经冬不凋,春生之时,叶尖常带紫晕,人谓犹带当年剑气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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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0章 三行密字通胡帐,两夜驰尘叩帝阍[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