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语
《大吴史?京营志》载:34;大同卫围急,帝命京营选锐卒五千,以都指挥石彪为将,驰援大同。军行至阳和口黑松林,猝遇北元夜狼部伏击,全军覆没。事后玄夜卫查得,行军路线、粮草辎重皆为内奸所泄,而镇刑司压下案卷,以 39; 遇伏力竭 39; 奏闻。34;
《边镇兵事考》补:34;京营之制,自元兴帝萧珏后渐弛,至德佑朝,将官多由勋贵子弟充任,素不知兵。石彪虽为将门之后,实无实战经验,且所领五千人,多为老弱,器械朽敝 —— 此非无备,实乃有意为之。34;
京营五千赴朔方,黑松林中尽丧亡。
羽书未到奸先笑,血刃犹腥骨已凉。
密信早传狼穴里,空言只报帝廷旁。
莫叹沙场征战苦,更防朝内有豺狼。
霜雨刚染透雁门关的树叶,京营五千铁骑便踏碎了卢沟桥的晨雾。副将赵珩勒住马缰,望着队列里那些还带着稚气的面孔,喉结忍不住滚了滚 —— 最小的兵才十五,昨夜还在帐里哭着念娘,此刻却已握紧了长枪,铠甲上的铜钉在朝阳下闪着怯生生的光。
“过了黑松林,就是朔方地界。” 赵珩扬鞭指向西北,那里的天际线压着沉沉的乌云,“都打起精神,据说那林子…… 邪性得很。” 话音未落,一阵狂风卷着沙砾掠过,吹得军旗 “哗啦” 作响,旗面 “保家卫国” 四个大字被风扯得变了形。
队伍入黑松林时,日头正被乌云遮得严实。参天古松的枝干交错如网,把天光切割成零碎的光斑,落在地上像摊开的血迹。马蹄踏过厚厚的松针,发出闷响,惊起的寒鸦扑棱棱撞向枝头,松涛里顿时混进凄厉的聒噪。赵珩的心莫名发紧,按在刀柄上的手沁出了汗 —— 出发前兵部递的舆图上,黑松林被标成 “坦途”,可他昨夜收到的密信,却用朱砂圈着 “险” 字。
暮色漫进松林时,第一支冷箭穿透了前锋的咽喉。
那箭来得无声无息,从斜刺里的古树后射出,箭头淬了黑毒,血珠刚涌出来就变成紫黑色。赵珩嘶吼着拔刀,却见两侧的松林里突然竖起无数面狼头旗,黑压压的伏兵如潮水般漫出,弯刀在昏暗中划出的弧线,比松枝上的寒霜更冷。
厮杀声瞬间掀翻了松林。赵珩的长枪刺穿第一个敌兵的胸膛时,才发现这些人身形彪悍,操着北元口音,却穿着大吴的军服 —— 是内鬼!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后心就挨了一记重锤,他踉跄着转身,看见自己亲卫的刀正往下淌血,那亲兵的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嘴里嚼着什么,仔细看竟是块刻着 “李” 字的令牌。
松针被血浸得黏糊糊的,踩上去像陷进泥沼。十五岁的小兵抱着断矛缩在树后,裤脚早已被血浸透,眼睁睁看着同伴的头颅滚到自己脚边,眼睛还圆睁着。敌兵的刀砍过来时,他突然爆发出一声哭嚎,举着断矛往对方怀里撞,却被轻易挑飞,身体撞在松树干上,溅起的血珠在枯黄的松针上绽开了花。
赵珩被三个敌兵围在中央,左臂的骨头已被砍断,长枪早丢在了混战里。他靠着古树喘息,看见不远处的狼头旗下,一个戴着银盔的身影正举着望远镜,那头盔上的红缨他认得 —— 是镇刑司千户张迁的亲卫。一股血气猛地冲上喉头,他抓起地上的断箭,拼尽最后力气往那方向掷去,却被旁边的敌兵一刀劈中了脖颈。
意识消散前,赵珩看见黑松林上空的乌云裂开道缝,漏下的残阳把血色的松林染成了赤金色。五千具躯体横七竖八地叠着,有的还保持着挥刀的姿势,有的手指深深抠进松土里,仿佛要在这片异乡的土地上留下最后的印记。
此时的京城,李嵩正对着密信发笑。
镇刑司的快马比羽书早到三个时辰,信上 “黑松林得手” 五个字,是用北元特有的狼毫写的,墨迹里还混着点暗红的颗粒 —— 他认得那是京营铠甲上的铜锈。“大人,要不要先禀陛下?” 亲随捧着茶盏,看见李嵩把密信凑到烛火边,火苗舔着纸角,很快卷成了灰。
“急什么?” 李嵩用银签挑着碟里的蜜饯,笑容里裹着寒意,“等羽书到了再说。就说…… 京营遇袭,力战殉国。” 他顿了顿,添上句,“对了,把责任推给北元游骑,说他们设伏太密。”
三日后,染血的羽书终于送到紫宸殿。萧桓展开信纸,墨迹被血浸得模糊,只能辨认出 “黑松林”“全军覆没” 几个字,写信的亲兵大约是断了手,字迹歪歪扭扭,最后画了个歪倒的狼头,像个泣血的叹号。
“陛下节哀。” 李嵩适时地出列,袖口的暗纹在烛火下泛着光,“京营将士奋勇杀敌,奈何北元狡诈,臣已令镇刑司严查此事。” 他偷瞥萧桓的脸色,看见帝王捏着羽书的指节发白,却没注意那信纸边缘,还沾着点没烧尽的密信灰烬 —— 那是赵珩临死前,塞进羽书夹层的证物。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黑松林的风还在吹,卷着血味和松脂香,掠过堆积如山的尸骸。有只乌鸦叼着块染血的令牌,落在最高的松枝上,令牌上 “京营” 二字早已被血浸透,背面刻着的编号,与李嵩府里那叠花名册上的数字,正好对上。
消息传到朔州卫时,老卒周铁山正蹲在城墙上补锅。他望着黑松林的方向,突然把铁锅往地上一摔,铁屑溅起来扎进掌心,血珠滴在锅里,映出细碎的光。“早就说过……” 他抹了把脸,不知是汗还是泪,“沙场的刀再利,也利不过朝堂的暗箭啊。”
远处的烽火台突然燃起狼烟,直直冲上云霄。周铁山站起身,看见地平线处又扬起了尘烟,这次来的,不知是北元的铁骑,还是京城派来的 “查案” 缇骑。黑松林的方向,最后一点残阳沉了下去,把那片染血的土地,彻底交给了沉沉的暮色。
京师三大营校场。都指挥石彪披挂整齐,却难掩眉宇间的不安。五千京营士兵列成方阵,甲胄新旧参半,不少人的头盔上还留着锈迹。兵部侍郎张敬站在高台上,宣读调兵令:34;陛下念大同卫急难,特命尔等随石指挥驰援,粮草由镇刑司督运,务必半月内抵达。34;
石彪出列领命,手指却在袖中攥紧。他昨晚接到父亲石亨的密信,说 34;此行凶险,有人不欲援兵抵达34;,让他务必小心。可看着眼前这些连弓都拉不满的士兵,他心里清楚,这哪是援兵,分明是去送死。
34;石指挥,34; 一名镇刑司缇骑走上前,递过一卷地图,34;这是镇刑司拟定的行军路线,说此路最是快捷,三日内可过阳和口。34;
石彪展开地图,见路线刻意避开了惯常走的宽阔驿道,反而绕向险峻的黑松林。他皱眉:34;此路狭窄,若遇伏击,首尾难顾,不合军法。34;
缇骑冷笑:34;石指挥是质疑镇刑司的安排?李谟缇骑在大同卫有急报,说北元主力在驿道布防,只能走黑松林。这是司礼监李德全公公亲批的路线,你敢不从?34;
石彪喉头滚动 —— 他父亲石亨虽为夺门功臣,却也怵李德全三分。他将地图卷好,沉声道:34;出兵。34;
队伍出发时,夕阳正沉,京营士兵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一串将断的线。石彪回头望了眼巍峨的京城,突然觉得这或许是最后一面。
七月初九,阳和口外黑松林。北元夜狼部首领巴图坐在一块巨石上,摩挲着手里的羊皮地图 —— 这是三日前一个汉人商人送来的,上面用朱砂标着京营的行军路线、扎营地点,甚至连粮草何时运到都写得清清楚楚。
34;首领,34; 亲兵来报,34;探马说京营已进黑松林,前后绵延三里,走得很慢。34;
巴图咧嘴一笑,露出黄牙:34;汉人皇帝派来的,果然是软脚虾。告诉兄弟们,按原计划,等他们走到峡谷最窄处,先断其后路,再放箭。34;
他身后的五千骑兵早已埋伏在两侧山坳里,马蹄裹着麻布,刀箭上涂了防锈的油脂。这黑松林是巴图的地盘,他在这里打了十年仗,闭着眼都知道哪里适合设伏。那汉人商人说,只要全歼这支援兵,大同卫必破,到时候镇刑司会送十车茶叶、二十匹绸缎作为谢礼。
34;首领,34; 另一名亲兵低声道,34;那汉人商人还说,京营的都指挥叫石彪,是个草包,很好对付。34;
巴图拔出弯刀,月光照在刀上:34;管他是谁,进了黑松林,就是阎王的客人。34;
午时,黑松林峡谷。石彪勒住马,看着前方仅容两人并行的窄路,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已经走了两天,连个北元的影子都没见到,太安静了,安静得像座坟墓。
34;将军,34; 传令兵跑过来,34;后队报说粮草车陷进泥里,得停下来修整。34;
石彪翻身下马,走到峡谷边,见两侧山壁陡峭,长满了低矮的灌木,藏几百人不成问题。他突然想起父亲说的 34;有人不欲援兵抵达34;,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34;传我命令,34; 他厉声喊道,34;全军加速通过峡谷,到前面开阔地扎营!让粮草队先弃掉部分辎重,务必跟上!34;
可已经晚了。一声呼哨划破寂静,两侧山壁上突然滚下巨石,砸断了前队的去路。紧接着,箭如骤雨般落下,京营士兵惨叫着倒下,队伍瞬间溃散。
34;列阵!列阵!34; 石彪拔刀呼喊,却挡不住士兵的恐慌。这些京营士兵多是市井子弟,平时只在校场操练,哪见过这等阵仗?有人转身想跑,却被后面的人堵住,自相践踏。
北元骑兵从山坳里冲出来,像砍瓜切菜般收割着生命。石彪挥刀砍倒两个骑兵,却被一支冷箭射中左臂。他看着身边的士兵一个个倒下,终于明白 —— 这不是伏击,是屠杀。
十二日,宣府卫。谢渊接到黑松林败报时,正在核查大同卫的粮账。报信的士兵浑身是血,说石彪仅带十余人突围,其余尽数战死,粮草辎重全被北元劫走。
34;不可能!34; 谢渊猛地拍案,34;五千人就算全是老弱,也能撑到阳和口,怎么会全军覆没?34;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士兵哭道:34;谢大人,北元像是知道我们要走哪条路,把峡谷两头都堵死了,我们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石指挥让我带话,说路线有问题,是镇刑司给的地图...34;
谢渊的手指在案上抠出深深的痕。他立刻让人备马,要去黑松林查勘,却被玄夜卫百户王瑾拦住。
34;谢大人,镇刑司有令,34; 王瑾脸色苍白,34;说京营覆没是 39; 天意 39;,不让任何人去现场,违者以 39; 通敌 39; 论处。34;
34;天意?34; 谢渊冷笑,34;我看是人为!王百户,你敢拦我?34;
王瑾扑通跪下:34;谢大人,您
第545章 莫叹沙场征战苦,更防朝内有豺狼[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