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语
《大吴史?宦者传》附《镇刑司行事录》载：34; 德佑十四年，大同卫被围，岳峰自宣府卫请援，选精骑五千，欲经飞狐口驰援。镇刑司监军李谟急奏：39; 岳峰素有野心，今借援大同之名，实则欲引北元兵聚歼镇刑司缇骑，扫清异己。其麾下沈毅已率玄夜卫暗布伏兵，飞狐口两侧山谷暗藏弓弩手，待我军入界，便会与北元夹击。39;
奏疏随八百里加急送抵紫禁城，李嵩于文华殿附议：39; 岳峰与王庆结党多年，若两股兵力合流，拥兵逾万，恐成第二个魏王萧烈。大同卫虽急，然京师安危更重，宜暂止援军，先遣缇骑查其虚实。39; 帝萧桓览奏，朱批 39; 岳峰素有边功，朕本信之，然李谟亲在大同，所奏当非虚言 39;，命 39; 宣府援军暂停于飞狐口外，听候三法司议决 39;。
时飞狐口大雪封山，宣府援军粮草仅够三日，岳峰三上奏疏辩白，皆为镇刑司扣压。谢渊在刑部力陈 39; 边军唇齿相依，岂能坐视大同陷落 39;，反被李嵩斥为 39; 党护岳峰，罔顾君恩 39;，帝终未纳其言。34;
刀笔裁诬奏紫宸，云旗暂驻雪纷纷。
五千铁骑停寒谷，三万胡尘逼大同。
密语藏锋凝暗影，旧案卷牍动君心。
最恨缇骑横险隘，不教忠骨护边尘。
大同卫城楼的血顺着砖缝往下淌，与暴雨汇成细流。李谟站在箭楼阴影里，手里的狼毫在密信上划过 34;岳峰按兵不动，似在观望34;，墨汁掺了防风的胶，在湿冷的空气中速干，字里行间透着刻意的急切。他身后的缇骑正用雪擦拭靴底的血 —— 那是两个试图给宣府报信的大同兵的血，此刻已冻成暗红的冰碴。
34;监军大人，这信... 真要写 39; 岳峰与北元暗通款曲 39;？34; 亲随张全的声音发颤，羊皮纸在他手里抖得像风中的残叶。李谟抬头，檐角的冰棱突然坠落，砸在他脚边的血水里，溅起的冰珠打在密信上，晕开一小片墨痕。34;怎么？你想替岳峰辩白？34; 他冷笑一声，指尖在 34;通敌34; 二字上重重一点，34;元兴帝当年怎么收拾沈毅的？不就是靠 39; 按兵不动 39; 四个字？岳峰现在停在飞狐口，不是通敌是什么？34;
张全望着城外北元的营帐，火把在雨里明明灭灭，像无数双窥伺的眼睛。他想起今早李谟让人伪造的 34;岳峰与夜狼部首领的密约34;，那纸用的是宣府特有的麻纸，墨迹却掺了江南的胭脂，明眼人一看便知是假。可这信一旦送进宫，足够让圣心起疑了 —— 镇刑司的刀笔，从来不是用来断案，是用来杀人的。
宣府援军的帅帐里，烛火被穿堂风卷得摇晃。岳峰盯着飞狐口的舆图，指腹在 34;狼窝沟34; 三个字上磨出红痕 —— 那里是援军必经之路，此刻已被镇刑司的缇骑占了，他们竖起的木牌上写着 34;奉旨查奸，闲人免进34;，字是李谟的笔迹，带着刻意模仿的官腔。
34;将军，镇刑司又送来 39; 旨意 39; 了。34; 沈毅掀开帐帘，玄色披风上的雪片瞬间融化，在地上积成水洼。他手里的黄绸封套沾着泥，显然是从雪地里拖过来的，34;说 39; 三法司议未决，援军不得前进一步 39;，李谟还附了张纸条，说... 说您若再敢动，就按 39; 矫诏出兵 39; 论处。34;
岳峰猛地拍案，案上的箭杆震得直跳，尾羽扫过那册翻烂的《元兴帝兵法》，其中 34;兵贵神速，救邻如救己34; 的批注被他指甲掐出深深的痕。34;矫诏？34; 他声音裹着寒气，像飞狐口的冰，34;先帝赐我的 39; 定北令牌 39; 还在，调兵救大同，哪点矫诏了？34; 沈毅低头，声音压得极低：34;令牌... 镇刑司说 39; 已验明是伪造 39;，李嵩在朝堂上呈了 39; 仿造令牌的铜模 39;，说是从宣府卫搜出来的。34;
帐外传来士兵的咳嗽声，五千援军挤在狭窄的山谷里，夜雨打透了他们的棉甲，不少人已开始发高热。岳峰掀开帐帘，看见最前排的士卒正用体温焐着冻硬的麦饼，饼上的牙印深得像刀刻。34;告诉弟兄们，再等一日。34; 他的声音在雨里发沉，34;明日若还不让过，就算是刀山火海，咱们也闯过去 —— 不能让大同的弟兄死绝。34;
臣李谟稽首顿首上言：
窃闻大同卫战报频传，宣府卫岳峰部迁延不进，臣日夜忧思，恐误军国大事。今据镇刑司缇骑密报，岳峰素有不臣之心，借北元围城之机，行剪除异己之实，其罪有三，敢为陛下陈之。
一曰调兵无状，坐视危城。德佑十四年冬十月，大同卫告急，岳峰坐拥宣府精骑三万，却以 34;飞狐口积雪难行34; 为由，滞留七日未动。臣亲率缇骑赴飞狐口勘验，见道路虽有薄雪，然骡马辎重皆可通行。更可骇者，岳峰私扣镇刑司勘合文书，致使宣府军粮不得过界，此非慢军而何？按《大吴律?军律》：34;呼名不应，点视不到，违期不至，动乖师律，此谓慢军，犯者斩之34;。岳峰身为边将，置大同十万军民于不顾，其心可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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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曰私通敌寇，意图谋反。臣查获岳峰与北元夜狼部首领往来箭书三封，虽字迹模糊，然 34;献城34;、34;内应34; 等字隐约可辨。更有甚者，岳峰私熔宣府民铁打造兵器，其工坊隐匿于城西三清观内，每日锻造箭头三千余支。此等行径，分明是效仿魏王萧烈旧事，欲借北元之刀，剪除异己，进而割据北疆。按《大吴律?军律》：34;擅造兵器者，斩立决34;，岳峰罪无可赦。
三曰藐视国法，欺凌监军。臣奉镇刑司之命，核查宣府卫军器账册，岳峰竟指使亲卫张猛拔刀相向，其言曰：34;镇刑司算得什么东西！34; 此等狂悖之语，实乃目无君上。更兼岳峰私调镇刑司箭簇十万，却谎称 34;防宣府异动34;，其账册批注与李嵩大人笔迹如出一辙。臣有理由怀疑，岳峰与李嵩暗中勾结，意图颠覆朝纲。
陛下明鉴，镇刑司掌军器调遣，乃元兴帝旧制。岳峰此举，名为抗敌，实为谋反。若不速速治罪，恐北疆尽入贼手，祖宗基业毁于一旦。臣恳请陛下：一者，速派玄夜卫缇骑拘押岳峰，严查其通敌证据；二者，罢黜李嵩官职，彻查箭簇调遣案；三者，另选忠勇之将，统领宣府、大同两卫，以固边防。
臣深知边事紧急，不敢稍有懈怠。然岳峰之罪，实乃大吴开国以来未有之变局。臣若隐而不报，必遭万世唾骂。伏惟陛下乾纲独断，早除奸佞，以安社稷。
臣李谟诚惶诚恐，死罪死罪。
德佑十四年夏吉日
镇刑司监军 臣李谟 谨奏
萧桓的目光落在案上那枚 34;定北令牌34; 的仿品上，铜模上的 34;忠勇34; 二字刻得歪歪扭扭，确是粗制滥造的假货。可他记得岳峰手里的真令牌，是元兴帝亲手所赐，牌角有个细小的缺口 —— 那是当年萧珏在雁门关用剑鞘砸出来的，岳峰一直珍藏着。34;李首辅，34; 他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疲惫，34;岳峰父当年为护先帝而死，他若想反，何必等到今天？34;
李嵩突然伏地，袍角扫过炉边的灰烬，呛得他连连咳嗽：34;陛下！安禄山也是先忠后叛啊！萧烈当年在辽东，哪个不说他 39; 忠勇 39;？可一旦兵权在握，还不是敢举兵逼宫？34; 他偷瞥萧桓的脸色，见帝王指尖在令牌仿品上摩挲，又补了句，34;飞狐口地势险要，若岳峰真有异心，凭五千兵就能截断京师与大同的联系，到时候... 后果不堪设想。34;
刑部值房的漏刻滴过亥时，谢渊还在翻镇刑司的 34;边军异动档34;。案上的烛泪积了寸许，映着他眼下的青黑 —— 他已三天没合眼，从堆积如山的卷宗里找出七处李谟篡改的痕迹，包括将 34;大同卫急缺箭矢34; 改成 34;王庆私藏箭簇十万34;，将 34;宣府援军粮草告罄34; 改成 34;岳峰囤粮养私兵34;。
34;谢尚书，三法司的议决出来了。34; 周立仁推门进来，手里的文书盖着三个朱印，红得刺眼，34;李首辅主笔，说 39; 岳峰嫌疑未清，暂禁援军，待查明再说 39;。34; 他将文书放在案上，纸页间掉出半张飞狐口的舆图，上面用红笔圈着 34;宣府援军34; 的位置，旁边批着 34;谨防异动34;。
谢渊抓起舆图，指节捏得发白，图上的飞狐口被画成了锯齿状，
第532章 五千铁骑停寒谷，三万胡尘逼大同[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