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密信，纸上竟画着与匿名告示同款的狼头。
朝堂上，谢渊捧着那封 34;北元密信34;，指尖在纸面轻轻摩挲：34;李大人，北元文书皆用畏兀儿文，何来汉文密信？且这纸浆里掺了苏杭的桃花笺，镇刑司库房上月刚进了十刀这种纸，要不要传库役对质？34; 他突然提高声调，34;更可笑的是这狼头 —— 北元狼头图腾向来耳尖齿利，这画上的狼头却圆耳短牙，倒像是... 聚文坊刻皮影戏的模版改的！34;
李嵩脸色一沉，拂袖道：34;谢御史休要狡辩！匿名书、儿歌、密信，三证俱在！34; 谢渊猛地将匿名告示拍在案上：34;那请大人解释，为何告示上写 39; 岳峰以粮换马三百 39;，而镇刑司账簿载明，上月北元在大同卫只贩出一百匹战马？34; 百官哗然，李嵩喉头滚动，半晌才道：34;那是... 那是北元隐瞒了数目！34; 谢渊冷笑：34;镇刑司连北元贩马数目都查得清，却查不出这漏洞百出的匿名书？34;
西市皮影戏棚后，沈炼抓住老卒时，他正往孩子们手里塞糖块。老卒裤脚沾着镇刑司的炭灰，见了玄夜卫令牌，腿一软就跪下了：34;大人饶命！是张千户给了小人五两银子，教孩子们唱 39; 岳家通 39;，说每教一个娃，就多给一文钱...34; 他从怀里掏出张揉皱的纸，上面是张迁亲书的歌词：34;岳总兵，卖国门，换匹马可骑，忘了边关人 —— 注：每日辰时在西市教唱，午时去南市，需让十岁以下小儿传唱。34;
沈炼盯着他冻裂的手：34;那匿名书上的狼头，是谁画的？34; 老卒哆嗦着指向戏棚：34;是... 是聚文坊的王掌柜，他原是画皮影的，张千户让他照着北元狼旗画的，画坏的废纸都堆在坊后巷...34; 远处传来更夫敲梆，三更的梆子声混着孩童的歌谣，34;岳峰岳峰，刀劈亲娘...34; 沈炼突然攥紧拳头，这歌谣竟连岳峰早逝的母亲都编进去了。
暖阁里，萧桓翻着两封奏疏。谢渊的奏疏附了王姓役卒的供词，字迹歪扭却恳切：34;张迁言 39; 岳峰倒，则镇刑司可掌宣府军饷 39;，故令小的刻版印匿名书，每版刻百张，已刻十版...34; 李嵩的奏疏则列着 34;岳峰通敌十证34;，第一条便是 34;去年冬北元未袭宣府，必是私通34;。
李德全为他续上热茶，蒸汽模糊了龙椅上的雕纹：34;陛下，张迁是李嵩的人，供词怕不可信。34; 萧桓未答，指尖却在 34;未袭宣府34; 四字上反复摩挲 —— 他突然想起上月司钥库的粮堆，那些粮若真被岳峰私通北元，李嵩为何还要拦着发往宣府？这念头如火星，在他心头噼啪作响。窗外传来孩童的歌谣，不知何时已变了调：34;岳将军，守雁门，斩北元，保大吴...34; 老太监愣了愣：34;这... 怎么唱变了？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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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刑司外，谢渊与张迁对峙时，缇骑的刀已出鞘。34;谢御史，私闯镇刑司，按律当斩！34; 张迁按着腰间的刀柄，袍角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谢渊亮出宪牌，铜牌在雪光里泛冷：34;奉旨查匿名诽谤案，张千户若阻，便是抗旨。34;
双方僵持间，巷口传来喧哗。几个穿红棉袄的小儿举着木刀，围着个披黑布的 34;假北元34; 喊打，嘴里唱着新编的歌谣：34;张千户，坏心肠，编瞎话，害忠良。岳将军，杀北元，保咱们，不遭殃...34; 张迁脸色骤变，这分明是把他编的歌词改了。谢渊突然笑了，指着那些孩童对张迁道：34;千户瞧，民心如秤，连小儿都知忠奸。你用歌谣杀人，终究杀不了人心。34;
岳峰的第三封奏疏抵达京师。这次他没辩白，只附了份宣府卫的战报：34;腊月廿九，北元也先率部袭雁门，臣率部迎击，斩敌百余人，获战马五十匹，马耳烙印皆为 39; 也先部 39;，与匿名书所言 39; 换马 39; 之事恰相反。34; 奏疏末尾，他请萧桓将战马送太仆寺查验，34;若有一匹是宣府所换，臣愿解甲归田。34;
谢渊在朝堂上捧着战报，声音震得梁上积雪簌簌落：34;陛下请看！岳将军在边关浴血，有人却在京师造谣！镇刑司截获的 39; 北元密信 39;，用的是江南竹纸；匿名书的桑皮纸，出自镇刑司库房！这不是构陷，是什么？34; 李嵩脸色铁青，却仍强辩：34;战时献俘，或有伪作...34; 话未说完，太仆寺卿匆匆闯入：34;陛下，宣府送来的战马，马耳烙印确为北元也先部独有，马龄三岁，与宣府所育战马齿龄不符！34;
萧桓下旨：34;匿名书一案，着风宪司与玄夜卫共审，镇刑司不得干预。34; 三日后，案情大白：张迁主谋，役卒王三等伪造匿名书，老卒教唱儿歌，皆供认不讳。然李嵩仅以 34;失察34; 罚俸三月，王瑾更是毫发无损。
沈炼将判决书送谢渊看时，谢渊正望着宣府方向的炊烟：34;罚俸三月？这就完了？34; 沈炼喉间滚过一声叹：34;张迁咬口 39; 自作主张 39;，李嵩在诏狱署的眼线又压着不让深查。34; 远处传来孩童的歌谣，已变成：34;岳将军，守边关，杀北元，美名传。张千户，坐牢房，编瞎话，脸丢光...34; 谢渊望着雪地里嬉闹的孩子，突然道：34;至少孩子们知道，该唱什么了。34; 午门的墙砖上，匿名告示的残痕仍在，被雪水浸成淡褐色，像一道未愈的伤疤。
片尾
《大吴史?岳峰传》载：34; 流言案后，帝念边将劳苦，特遣鸿胪寺卿携羊酒往宣府慰劳。至则见岳峰方巡营，甲胄上霜花未消，遂宣诏赐金带一，谕曰 39; 将军守边十年，忠勤可鉴，流言如尘，勿介怀也 39;。岳峰接诏时，捧带北向叩首，甲叶相撞声震营垒，左右皆泣。
德佑十四年春，北元也先复率三万骑犯雁门，岳峰亲率精骑五百夜袭其营，斩将三员，获驼马千余，残部溃逃三十里。捷报传至京师，东单牌楼小儿忽改歌谣曰 39; 岳将军，守雁门，杀鞑子，护万民 39;，与前谣相抵，市人始悟前事皆构陷。然镇刑司掌边将监察之权如故，张迁虽黜，其党羽仍密布缇骑，终德佑一朝未除。34;
卷尾
流言如毒，初则蚀心，继则溃堤。德佑十三年冬的匿名书，黄纸黑字贴满午门，字里行间皆是 34;通敌卖关 34;的狠戾；传唱街巷的儿歌，由镇刑司役卒教唆稚童唱出，34; 换牛羊 藏金银34; 之语，竟比刀箭更能摧折忠名。李嵩欲借流言削边将兵权，使镇刑司独掌边饷；张迁欲假童谣构陷岳峰，以报司钥库查案之仇 —— 二人以孩童为刀，以市井为狱，其术之阴，其心之狠，直教观者齿冷。
谢渊之察，非仅为勘一案之真伪。他带玄夜卫闯镇刑司印刷坊，持王姓役卒供词力辩于朝堂，实为护守边者之心：若忠良可被流言污名，谁复敢披甲戍边？岳峰之忍，非仅为全一己之名。他在宣府卫收聚儿歌抄本，遍示诸将曰 34;我辈守土，非为虚名34;，实为安三军之志：若流言能乱军心，北元何需挥刃？
萧桓之断，虽未及根除积弊，然能斥李嵩之诬、纳谢渊之谏，遣使慰劳、明示信任，已属难能。盖帝王之术，在辨流言于未溃，在护忠良于将折。
史官曰：34;治国者，当知流言之祸，猛于水火。童言本无忌，然经奸人教唆，则成杀人利器；市井本无邪，若被权术裹挟，便为罗织之网。故明主不贵钳口，而贵明目 —— 明则能辨忠奸，目则能察伪真，使流言止于智者，使忠者免于污名，斯为治道之要。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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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8章 莫教稚语成锋刃，须信沙场有骨坚[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