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
《大吴史?刑法志》载：34;德佑中，三法司会勘边军粮饷案，岳峰劾户部亏空，词连勋贵。帝心疑，密召镇刑司指挥李德全问边将旧部事，语在《起居注》。时朝论汹汹，谓 39; 会勘非为查弊，实乃衡兵权 39;。34;
紫宸殿深烛影斜，密语帘前透玉阶。
谁把军名册中字，磨成刀笔问忠邪。
一、暖阁夜召
三更的梆子刚敲过，镇刑司的鎏金令牌在宫道上划出细碎的响。李德全踩着雪水进暖阁时，见萧桓正对着一幅《边镇图》发怔，烛火在宣纸上投下他佝偻的影子，倒比案头的铜鹤更显孤寂。
34;奴才李德全，叩见陛下。34; 他跪下时特意让袍角扫过地面的炭灰，露出里面簇新的锦缎衬里 —— 这是昨日张懋刚送的 34;岁贡34;，据说一匹料子能抵边军一月饷。
萧桓没回头，指尖在 34;宁武关34; 三个字上重重一点，墨迹被戳得发毛：34;岳峰在三法司堂上，说户部欠边军粮饷十七万石，你怎么看？34;
李德全的指甲在袖中掐出红痕，声音却软得像棉絮：34;陛下圣明，岳都督守边辛苦，许是记错了数目。户部的账册奴才看过，每笔支出都有司礼监批文，断断不会......34;
34;朕问的是他的人。34; 萧桓突然转身，龙袍上的十二章纹在烛火下晃得人眼晕，34;那些跟着他从偏关出来的旧部，周诚、沈峰...... 一个个都成了气候，玄夜卫的缇骑里，竟有半数认他这个都督，不认朕的令牌。34;
李德全的头埋得更低，额角几乎触到金砖：34;陛下容禀，岳峰旧部多是边地粗人，只知有将不知有君。去年阳和卫陷落，周诚竟私放北元降兵，说是 39; 留着换粮 39;，这不明摆着把军令当儿戏？34; 他忽然抬眼，眼角的皱纹里藏着精光，34;还有沈峰，前几日查通政司扣报案，竟敢私藏王敬的供词，奴才怀疑......34;
34;怀疑什么？34; 萧桓的手指在御案上敲出闷响，案上的《边军名册》被震得簌簌落页。
34;怀疑他们结党。34; 李德全的声音压得像耳语，34;奴才查到，岳峰每月都给旧部家中送银，名义上是 39; 抚恤 39;，实则......34; 他故意顿住，看着萧桓的脸色由青转白，34;实则比朝廷的月例还多三成。34;
二、名册背后
萧桓猛地翻开名册，第一页就是周诚的名字，籍贯 34;大同卫34; 三个字被朱砂圈着 —— 那是永熙帝当年亲批的 34;忠勇之家34;。34;周诚的父亲，是永乐年间跟着元兴帝扫北的百户，34; 他的指尖抚过纸页上的刀痕，那是岳峰当年亲手刻下的战功记录，34;你说他不可靠？34;
李德全从袖中掏出一卷纸，借着烛火展开，上面是镇刑司缇骑画的素描：周诚在宁武关与北元降兵私语，手里的酒囊上印着北元的狼图腾。34;陛下您看，34; 他用指甲戳着画中人的脸，34;这酒囊是元兴年间的贡品，早就不入边军了，不是私通敌营，哪来的这物件？34;
萧桓的呼吸忽然粗重起来，他想起上月谢渊递的奏折，说周诚率三百人夺回阳和卫半壁城，手臂被箭射穿仍死战不退。34;画是死的，人是活的。34; 他把名册往李德全面前一推，纸页拍在对方手背上，34;沈峰呢？他是玄夜卫校尉，总不会通敌吧？34;
李德全的嘴角撇出一丝冷笑，像是早等着这话：34;沈峰更可疑。他前年在诏狱审王敬，竟让犯人 39; 病死 39; 了，死前还烧毁了半本账册。奴才后来查到，那账册上记着英国公府领的 39; 边军棉衣 39;，实际都卖到了蒙古部落。34; 他忽然压低声音，34;听说沈峰的弟弟，就在岳峰的亲卫营里当千总。34;
暖阁的炭火烧得太旺，萧桓觉得喉咙发紧。他望着窗外的雪，想起幼时随永熙帝巡边，看见士兵们把冻裂的手伸进彼此怀里取暖，那时的军名册上，每个名字都沾着硝烟味，不像现在，墨迹里全是算计。
三、弦外之音
34;岳峰说，粮饷亏空是户部与勋贵勾结。34; 萧桓突然抛出这句话，眼睛死死盯着李德全的脸，34;你在镇刑司掌刑狱，该知道 39; 勾结 39; 二字，要掉多少人头。34;
李德全的额头沁出冷汗，滴在金砖上晕开一小片湿痕：34;陛下息怒！岳都督许是被底下人蒙了。奴才查过，户部主事刘启是大同卫旧部，当年被岳峰救过命，这次会勘，就是他带头指证上司......34;
34;刘启？34; 萧桓想起这个名字，在谢渊的奏折里见过，说他因弹劾张懋被降职，34;一个小主事，敢扳倒户部尚书？34;
34;背后有人撑着呗。34; 李德全的声音陡然尖利，像被踩了尾巴的猫，34;岳峰的旧部在各司局当差的，算起来有二十七人，个个都捧着他的牌位过日子。上次内库银被换假银，查来查去，最后竟是个看库的老兵顶罪，那老兵......34; 他故意停顿，看着萧桓的拳头越攥越紧，34;就是岳峰带出来的偏关旧人。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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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火突然爆出个灯花，照亮萧桓鬓角的白发。他想起三法司堂上，岳峰掀开衣襟露出的伤疤，说那是为救周诚被北元的刀划的。34;若真要反，34; 他喃喃自语，像在问李德全，又像在问自己，34;何必等到现在？34;
李德全膝行几步，几乎要趴在地上：34;陛下忘了魏王之乱了？当年不也是先结党羽，再掌兵权，等朝廷反应过来，兵都围到城下了！岳峰现在握着宁武关、偏关、大同左卫三处兵马，旧部遍布边军，真要......34;
34;住口！34; 萧桓猛地一拍案，镇纸掉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响，34;传旨，让岳峰把旧部名册交上来，三法司会同玄夜卫，逐个查验。34; 他望着李德全退出去的背影，忽然觉得这暖阁里的炭火，竟比殿外的风雪还冷。
四、暗布罗网
李德全出暖阁时，张懋的亲信已在角门等候，递上一个烫金匣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二十七张纸，每张都写着岳峰旧部的 34;罪状34;：周诚 34;私藏敌人物品34;、沈峰 34;擅杀犯人34;、刘启 34;伪造账册34;...... 最后一张，是个陌生的名字：34;王二狗，宁武关小兵，通敌书信一封34;。
34;英国公说，34; 亲信的声音裹在风里，34;这些 39; 罪证 39;，够他们喝一壶了。34;
李德全冷笑一声，将匣子揣进怀里。他想起刚才在暖阁，萧桓虽没明说，但眼里的怀疑已像种子发了芽 —— 帝王最怕的从不是贪腐，而是 34;结党34;，尤其这党还握着刀把子。
此时的三法司衙门，岳峰正对着周诚的卷宗发呆。谢渊推门进来，手里拿着刚从玄夜卫抄来的记录：34;李德全的缇骑在查你的旧部，连十年前退伍的老兵都没放过。34; 他指着 34;王二狗34; 的名字，34;这小兵去年冻死在西箭楼，哪来的通敌书信？34;
岳峰的指节捏得发白，忽然想起父亲说过的话：34;边关的刀能挡外敌，挡不住朝堂的暗箭。34; 他望着窗外飘进的雪，落在卷宗上很快融化，像极了那些旧部的血，在史书里连个痕迹都留不下。
谢渊忽然压低声音：34;陛下密召李德全的事，玄夜卫的人听见了。34; 他凑近岳峰耳边，34;问的是 39; 旧部是否可靠 39;。34;
岳峰的目光落在《军卫法》上，那上面写着 34;边将旧部，可委以重任34;，墨迹还是元兴帝的御笔。他忽然笑了，笑声里全是寒意：34;可靠？在他们眼里，边军的血，不如勋贵的银子可靠。34;
五、会审僵局
三法司公署的铜炉燃着陈年艾草，烟气却驱不散堂内的滞闷。刑部尚书李绅用银箸拨弄案上的账册，竹纸因反复翻阅起了毛边，34;永乐七年定例，边军粮饷需 39; 季清季结 39;，如今宁武关的账册竟有三季空白，户部如何解释？34;
张懋的指节叩着案几，紫檀木桌面留下浅浅的凹痕：34;边地苦寒，账册传递延误本是常事。何况去年秋汛冲毁驿道，文书积压非户部之过。34; 他眼角扫过都察院左都御史，对方正摩挲着胡须，喉结在官帽下滚动 —— 那是镇刑司缇骑昨夜 34;拜访34; 后留下的紧张。
第492章 谁把军名册中字，磨成刀笔问忠邪[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