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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5章 饥士争食皮间脔 岂敢回头念母胎[2/2页]

玄桢记 青灯轻剑斩黄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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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西仓的管事是陛下乳母的侄子,这事......34; 张懋轻笑一声,落子如飞:34;李大人放心,账面上做得干净,每笔 39; 损耗 39; 都有大同卫的签收 —— 那签收的兵卒,上个月已 39; 病故 39; 了。34; 他吃掉李嵩最后一枚 34;士34;,34;如今周毅杀马,正好坐实岳峰 39; 治军无方 39;。等宁武关一破,岳峰的兵权......34;
     34;还不够。34; 李嵩突然按住棋盘,指节泛白,34;让王显再上一疏。34; 他凑近张懋,声音压得极低,34;就说周毅虚报粮荒,私藏粮草意图要挟朝廷 —— 顺便提一句,宁武关的战马是军器局按 39; 十匹配一 39; 拨的,永兴帝定下的规制,擅杀一匹便要杖四十。他周毅杀了两百五十匹,就是一万杖,够把骨头打碎了。34;
     王显对着账簿上的 34;损耗34; 二字发呆时,户部的铜壶滴漏正 34;滴答34; 作响,漏下来的水在铜盆里积了薄薄一层冰。那本账册是他亲手誊写的,34;转运损耗三成34; 几个字用朱砂描过,旁边盖着的 34;户部关防34; 印泥,还是上个月从库房领的新泥,红得发亮。他翻开夹在账册里的内库收条,每张条上都有西仓管事的朱印,印泥的颜色比户部的深,带着股淡淡的松烟味 —— 那是内库特供的印泥,混了蜜蜡,能在低温下速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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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日去镇刑司监牢提审赵五同党时的情景,突然钻进脑海。那小兵被打得浑身是血,却梗着脖子嘶吼:34;周将军每日只吃半块马肉!弟兄们把口粮让给伤兵,自己嚼树皮!你们这些京官,根本不知道关城有多冷 —— 撒泡尿都能冻成冰棱子!34; 王显当时一脚踹在小兵胸口,此刻想起那声闷响,竟觉得靴底有些发烫。
     34;大人,奏疏抄好了。34; 书吏捧着誊抄好的本子进来,宣纸的白在烛火下泛着冷光。王显抬头时,正看见书吏握着笔的手在发抖 —— 那支紫毫笔是永兴年间的旧物,笔杆上刻着 34;忠勤34; 二字,还是当年老尚书赏给他的。34;犹豫什么?34; 王显的声音陡然变厉,震得烛火跳了跳,34;周毅毕竟是永兴帝亲封的 39; 忠勇校尉 39;,这般构陷......34; 书吏的话没说完,就被王显猛地一拍桌子打断。
     砚台里的墨汁溅出来,在 34;户部印34; 的拓片上晕成一团黑。34;永兴朝的旧恩,早就作了古!34; 王显抓起那页被墨污的纸,狠狠摔在地上,34;你只消记住,这奏疏递上去,你就能从八品升七品,你娘的药钱,再也不用赊账!34; 书吏的笔尖在纸上顿了顿,墨滴落在 34;周毅34; 二字上,像给这名字蒙了层黑纱。他终究还是低下头,在奏疏末尾添上自己的名字,笔画歪歪扭扭,像条在雪地里挣扎的蛇。
     谢渊得知赵五死讯时,正在核查宁武关的粮饷记录。风宪司的案牍堆得比人高,其中永兴帝年间的《边镇粮运则例》载明:“边军月粮,正军一石,余丁五斗,遇雪灾加发三成。” 可德佑三十三年的记录上,宁武关的 “加发” 项始终空白。“王显说‘转运损耗,可大同卫到宁武关不过三百里,何来三成损耗?” 他敲击着案上的《军卫册》,上面周毅的名字旁标着 “永兴二十年生,袭父职,累功至参将”,履历干净得像雪。
     属官突然闯进来,递上一张从赵五尸身上寻得的残纸,上面 “十日” 二字依稀可辨。谢渊的指腹抚过纸页上的血痕,突然想起去年巡视边镇时,周毅指着关墙上的箭孔说:“这些窟窿都是北元的铁箭凿的,可弟兄们怕的不是箭,是冬天的粮 —— 冻饿比刀箭更杀人。” 他抓起残纸往文华殿跑,廊下的冰棱滴落的水,在脚边冻成小小的冰珠。
     朝堂上的争论比关城的风雪更烈。王显捧着 “周毅违制杀马” 的奏疏,声音因激动而变调:“据军器局档案,宁武关现存战马三百匹,皆为神武帝亲定的‘边军标配,擅杀一匹便要杖四十。周毅竟杀至仅剩五十匹,分明是目无王法!”
     谢渊甩出粮饷记录,纸页在穿堂风中哗哗作响:“陛下请看,宁武关额定守军一万,去年冬实发粮草仅七千石,不足七成。王侍郎扣下的三成,此刻正在内库 —— 风宪司已查到内库管事与户部库吏的交易记录!” 他突然指向殿外:“赵五的尸体还挂在烽燧上,密信被镇刑司截了,周毅的‘十日,是宁武关的生死线啊!”
     萧桓的手指在御案上划出深深的痕,案上并排放着两份文书:一份是周毅副将的泣血禀,说 “士兵嚼冰充饥”;另一份是李德全转呈的 “宁武关探报”,画着士兵围猎野马的 “盛况”。“内库那边……” 他刚开口,就被李嵩打断:“陛下,内库收支皆有账可查,岂能因谢渊一面之词受辱?况且周毅若真粮尽,为何不向大同卫求援?”
     谢渊冷笑:“大同卫总兵是李大人的门生,上周周毅求援时,他回了八个字 ——‘无兵部勘合,不发。” 萧桓望着窗外的雪,突然想起永熙帝教他看的《北境防务图》,宁武关被红笔圈着,注着 “畿辅咽喉,失则京师危”。他指尖敲击着御案,发出沉闷的响。
     宁武关的马肉终于见了底。周毅站在关楼,看着士兵们用冻裂的手搬起石头,堆在墙后当 “滚木”。一个十六岁的小兵抱着断弓哭泣,他的哥哥昨日冻死在箭垛后,怀里还揣着给母亲的家书。“将军,” 老兵张勇拄着断矛上前,“要不…… 咱们降了吧?北元说,只要打开城门,给口吃的……”
     周毅拔刀劈在旁边的旗杆上,断裂的木片溅起冰屑:“岳都督把关城交我时,说这是大吴的北大门。咱们死了,门就破了 —— 往后江南的绸缎、京师的宫灯,都要被北元的马蹄踏碎!” 他将那半枚和璧碎玉塞进张勇手里:“若我战死,你带着弟兄们往下冲,能活一个是一个,告诉陛下,宁武关的兵,没一个孬种!”
     此时的京师,谢渊被挡在文华殿外,风雪落满他的官帽。李德全从殿内走出,拂尘扫过他肩头的雪:“谢大人还是回吧,陛下已准了李大人的奏,请内库‘暂理边饷,粮车三日后就发。” 谢渊盯着对方袖中露出的信纸角,突然明白 —— 那是周毅的密信,此刻正成了李嵩 “周毅通敌” 的 “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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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转身往风宪司走,积雪在靴底发出咯吱的响。属官追上来:“大人,要不咱们联名上奏?” 谢渊摇头,从袖中掏出永兴帝赐的 “风宪印”:“联名没用,得找到王显扣粮的铁证。你去查内库隆冬时节的采买账,若有异常,立刻报我。”
     三日后,北元的号角响彻关隘。周毅望着城下黑压压的骑兵,将最后一块马骨扔进火盆。火焰舔舐着骨头,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极了士兵们冻僵的关节在摩擦。他解开甲胄,露出胸口的旧伤 —— 那是二十年前随岳峰在偏关留下的,箭头至今没取出来。
     “开城门!” 周毅的吼声穿透风雪,士兵们举起石头,泪水混着雪水往下淌。当北元的铁蹄踏入城门时,周毅正用最后一口气在城墙上写下 “宁武关” 三字,血字在白雪中洇开,像极了他送给儿子的那支狼毫笔,在宣纸上晕染的朱砂。
     而此时的京师,内库的粮车刚出城门,车轮碾过积雪,留下两道深深的辙痕。张懋站在城头望着粮车远去,嘴角勾起一丝笑 —— 车辙里藏着的,是他与李嵩分赃的账册,用蜜蜡封在车轴里,正随着车轮的转动,一步步驶向永无止境的黑暗。
     片尾
     《大吴史?边镇志》续载:34; 宁武关陷,周毅力战而亡,所部七千仅存三百。镇刑司奏 39; 毅通敌献关 39;,李德全请 39; 籍没其家 39;。谢渊持毅血书叩阙三日,须发皆白,萧桓始命玄夜卫复查。
     查实之日,魏王萧烈私吞粮饷罪发,贬为庶人;王显论斩,临刑前供出 39; 扣粮皆李嵩授意 39;。然此时北元已破雁门,距京师仅五百里,萧桓始下 39; 罪己诏 39;,命岳峰复起,然峰病笃,卒于保定。34;
     卷尾
     《大吴史?论》曰:34; 宁武关之陷,非因敌众我寡,实由中枢之壅。周毅杀马充粮,非不知违制,盖因粮道被扼,求生而不得;死士投书,非不知险,盖因忠愤所激,求告而无门。
     夫边军之命,系于粮饷;粮饷之权,操于户部;户部之政,决于权臣。李嵩假 39; 损耗 39; 之名,行私吞之实;王显承其意,罔顾关城死活;李德全蔽其奸,截信而不奏。三奸相结,视七千忠魂为草芥,以万里疆土为博弈。
     观周毅血书 39; 撑不过十日 39;,字字皆血泪。当朝廷的粮车在京师待发,关城的士兵已嚼冰充饥;当魏王的私库堆满粮草,宁武关的战马已成枯骨。此非北元之胜,实乃内政之败 —— 边镇的雪,冻毙的不仅是士兵,更是民心;朝堂的争,断送的不仅是关城,更是国运。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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