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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0章 守将横刀终殉国,援兵按辔久逡巡[2/2页]

玄桢记 青灯轻剑斩黄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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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渊在通政司的柜底翻出边报时,积雪已从柜门缝隙钻进去,在纸页上结了层薄冰。他捧着那封被压皱的边报闯进暖阁,萧桓正对着《边防图》上的阳和卫出神。34;陛下,王敬供认,是李德全让他扣下文书,说 39; 等尘埃落定再报不迟 39;。34; 谢渊的声音发颤,34;那亲兵死前还攥着王将军的印信,指缝里全是城墙砖的碎末,定是拼了命才把信送出来。34; 萧桓的指尖在御案上敲出急促的响,墨锭被震得滚到地上:34;玄夜卫!去拿王敬!34;
     李德全却比缇骑早一步到通政司。他带着二十名缇骑撞开柜门时,王敬正用剪刀铰着账册。34;王大人这是要销毁罪证?34; 李德全的拂尘扫过柜底的边报,34;陛下有旨,你私扣边报,勾结岳峰,就地看管!34; 王敬挣扎着喊:34;是你让我扣的!你给的银票还在我靴子里!34; 话音未落,就被缇骑用布团堵住嘴,拖进镇刑司的黑牢 —— 那里的刑具上还沾着偏关士兵的血。
     又过了几日,阳和卫的残兵终于爬到宁武关。为首的老兵断了条腿,伤口用烧红的箭头烫过,结痂处泛着黑。他怀里揣着半块染血的粮票,34;阳和卫34; 三个字被泪水泡得发胀,纸页边缘还粘着片带牙印的人肉 —— 是他咬断箭杆时蹭上的。34;都督,34; 他抓住岳峰的袍角,指甲缝里嵌着北元骑兵的皮甲碎片,34;北元把粮草往黑风口运,车辙印深三尺,能走十匹马拉的大车!王将军被他们钉在寨门上,冻成了冰坨,眼珠子都被鹰啄了......34;
     岳峰猛地拔出佩刀,刀身在雪光下映出他眼底的红。周诚正带着士兵打磨箭头,听见动静回头时,正见都督的掌心被刀刃划开,血珠滴在雪地上,与远处飘来的纸钱融在一起。34;备马!34; 岳峰的声音像被冻裂的铁,34;带五十名刀牌手,跟我去黑风口。就算抢不回粮草,也得把王将军的尸骨劈下来!34;
     此时的京师,通政司的新柜底又压了封边报。新任通政使赵谦捏着纸页,上面 34;北元用阳和卫粮草整兵,欲攻大同34; 的字迹被血渍糊了一半,纸角还粘着根北元骑兵的狼尾。他望着镇刑司送来的乌木匣,匣底刻着 34;概不上呈34; 四字,旁边还压着张银票,票面的数额够他买十顷良田。窗外的雪越下越大,仿佛要把这朱门里的龌龊全盖住。
     老兵的牙齿打着颤,每说一个字都像有冰碴从喉咙里滚出来。他那只没断的手死死攥着岳峰的袍角,粗粝的布面被攥出深深的褶皱,仿佛那是救命的绳索。34;黑风口的雪有半人深,34; 他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的血沫溅在雪地上,像绽开一朵朵暗红的梅,34;北元的车辙里结着冰,能看见粮袋漏出的小米粒,冻在冰里亮晶晶的...... 王将军的铠甲被他们剥了,就那么光着膀子钉在门上,风一吹,骨头撞着木框咯吱响......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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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岳峰的刀 34;当啷34; 一声杵在地上,半截刀刃插进冻土。他弯腰扶起老兵,指腹触到对方后背的冻疮,硬得像块石头。34;你先说清楚,34;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喉结滚动着,34;卫城破的时候,王将军有没有烧粮?34; 老兵猛地睁大眼睛,浑浊的眼球里爆发出一丝光:34;烧了!烧了一半!剩下的被他们用湿棉被捂灭的...... 将军说,就算烧不完,也得让狗贼吃着带火焦味的粮!34;
     周诚已经在清点刀牌手,士兵们把盾牌斜靠在城墙上,正往铁甲缝里塞干草。一个年轻士兵的手冻得合不拢,周诚就用自己的体温给他焐着,指尖触到对方掌心的冻疮,黏糊糊的全是脓血。34;都督,34; 他抬头看见岳峰掌心的血正顺着刀柄往下滴,在雪地上积成一小滩,34;要不我去?您得坐镇宁武关。34;
     岳峰没回头,正用布条缠紧掌心的伤口,布条很快被血浸透。34;王忠是我带出来的兵,34; 他的刀突然指向黑风口的方向,刀光刺破漫天风雪,34;当年在偏关,他替我挡过一箭,箭头现在还留着呢。34; 五十名刀牌手齐刷刷地举起盾牌,甲胄上的冰碴簌簌掉落,声震关墙。
     此时的通政司,赵谦正把边报往乌木匣里塞。纸页上 34;大同危在旦夕34; 的字迹被他的手指蹭得更糊,那根狼尾毛卡在纸缝里,扎得他指尖发痒。他忽然想起三年前刚入通政司时,老上司王敬教他 34;为官要学秤,两头都得掂量34;,那时他还觉得这话刺耳,如今摸着袖中银票的厚度,倒觉得字字在理。
     34;赵大人,镇刑司的人还在门外等着呢。34; 小吏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赵谦猛地合上匣子,锁扣 34;咔哒34; 一声,像是咬碎了什么。他望着窗台上的积雪,那雪落得又急又密,把街对面英国公府的朱门都遮得模糊了,仿佛这天地间,除了这满室的暖炉热气和匣子里的龌龊,再没别的东西。
     宁武关的号角突然响起,苍凉的声浪卷着雪沫冲上云霄。岳峰翻身上马时,老兵拖着断腿跟了两步,从怀里掏出块东西塞进他手里 —— 是半枚 34;忠勇34; 牌,边缘被啃得坑坑洼洼,显然是从王忠尸身上咬下来的。34;都督,34; 老兵的声音嘶哑如破锣,34;带将军回家......34;
     马蹄声渐远,周诚望着那队人马消失在风雪里,忽然发现城墙上的积雪不知何时染上了斑斑血迹,像极了阳和卫粮票上晕开的墨迹。而千里之外的通政司,赵谦正用一块温热的帕子擦着手,仿佛刚才捏过边报的指尖沾了什么洗不掉的脏东西。
     片尾
     《大吴史?边防志》续载:34; 阳和卫陷后三月,大同左卫亦破。北元得粮草补给,编民为奴,驱之筑垒,势益炽。岳峰在宁武关孤军奋战,屡请援兵而未得,部众减至万人,衣甲不全者十居其七。谢渊劾李嵩、李德全 39; 壅塞言路,误国害边 39;,凡三上章,萧桓以 39; 事已至此,追责无益 39; 搁置,仅夺王敬通政使职,徙居南畿。
     是岁冬,阳和卫百姓遗骸为风雪卷至宁武关下,骨殖相藉,儿童骷髅犹含冰雪。岳峰命人收葬,聚土为坟,立碑曰 39; 忠魂未归 39;。碑石背面,刻守兵姓名凡三百七十人,字迹皆带血痕 —— 盖幸存者以指血书之,指节磨破处,血痕深可见骨。34;
     卷尾
     《大吴史?论》曰:34; 阳和卫之陷,非北元之锐不可当,实由边报不通如隔万里,援兵不至似盼星河,致守兵孤立无援,饮恨而殁。王忠战死而边书被扣于柜底,粮草被掠而中枢犹疑于朝堂,此非一城之辱,乃国体之伤,邦本之裂也。
     夫边军之命系于文书往来,文书之速系于朝纲清浊。通政司为勋贵所胁,视边报如废纸;镇刑司为私利所惑,变缉捕为私器;天子为群小所蔽,以姑息代明断。使千里之外的血战,成了朝堂博弈的筹码;使守城将士的白骨,化作勋贵邀功的阶石。阳和卫的鼓声,敲的不是城破之哀,而是民心离散之始;北风吹送的骸骨,带的不是沙场之殇,而是国运倾颓之兆。
     观此后大同左卫之破,如出一辙。当边将的血书抵不过权臣的私语,当守城的尸骨换不来朝廷的一旅之师,北境的风雪,便不再是自然之寒,而成了埋葬江山的冻土。《周书》曰 39; 邦之兴,由得人也;邦之亡,由失人也 39;,大吴之衰,非外敌能破,实由内朽而不可支 —— 此阳和卫一役,已见其端倪矣。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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