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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6章 紫宸殿外霜三尺,谁念边关骨未寒。[2/2页]

玄桢记 青灯轻剑斩黄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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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沾着的雪在金砖上化成水痕,34;天这么冷,再撑下去要出人命的。34;
     岳峰缓缓摇头,冻得发紫的嘴唇裂了道口子,一动就渗出血珠。34;我若喝了,34; 他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目光扫过阶下围观的内侍,34;倒成了李嵩嘴里 39; 假跪博同情 39; 的铁证。34; 他望着殿顶的鸱吻,那只琉璃兽在风雪中半隐半现,忽然想起十七岁从军那日,父亲按着他的肩说:34;军人的膝盖金贵,只跪太庙的祖宗,跪沙场的弟兄,不跪权贵,不跪风雪。34; 如今他却为了宁武关的八百条命,在这里受这风雪凌辱,心口像被冻裂的土地,疼得发紧。
     巳时三刻,谢渊带着风宪司的卷宗赶来。他披着件旧棉袍,靴底磨穿了洞,露出的袜子沾满雪水。见岳峰唇色青得像块冻铁,他急得直跺脚:34;我查着了!镇刑司那几个缇骑根本没去宁武关,他们的 39; 查访记录 39; 是在通州客栈编的!34; 他将卷宗塞进岳峰冻僵的手里,纸页上沾着的墨迹还新鲜 —— 那是英国公府商队的供词,34;张懋的粮车确实送了三车物资,但全给了守关的勋贵子弟,普通士兵连粒麦都没见着!34;
     卷宗里还夹着张字条,是风宪司密探画的草图:宁武关西箭楼的士兵正用冻裂的手搬石头,而勋贵亲信的帐内却飘出酒肉香。34;我去闯宫!34; 谢渊攥紧拳头,指节发白,34;大不了拼着风宪司的前程,也要把血书塞到陛下跟前!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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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4;不可。34; 岳峰猛地抓住他的手腕,掌心的冰碴硌得谢渊一哆嗦。血书的边角已磨出毛边,露出里面桑皮纸的纤维,34;他们就等我们闯宫。34; 他眼角的余光瞥见阶下陆续赶来的官员,吏部侍郎缩着脖子往暖阁瞟,兵部尚书假装看雪,唯有户部主事刘启路过时,飞快地竖了个大拇指 —— 那是当年大同卫的小兵,岳峰在洪水时救过他全家,如今在京中做个从六品小官,连站到阶前说句话的资格都没有。
     初三傍晚,风雪稍歇,天边裂开道昏黄的缝。萧桓在暖阁里翻着奏折,忽然听见殿外传来断续的呼喊:34;宁武关... 还有八百弟兄...34; 那声音嘶哑如破锣,每个字都像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带着血沫子。他掀开窗帘一角,望见雪地里那抹青黑色身影摇摇晃晃,像株被狂风压弯的枯树。血书贴在他胸口,被夕阳余晖照得泛着暗红光晕,像块烧红的烙铁。
     34;当年随先皇阅兵,34; 泰昌帝的声音忽然在记忆里响起,萧桓指尖一颤,窗帘滑落半尺,34;边关将士的血,比朱砂更红,因为那是热的,烫的,能焐热城墙的。34; 他望着岳峰额角结冻的血痂,那处冻疮裂了又冻,冻了又裂,像朵反复绽开的血花。
     34;陛下,英国公府刚送了信。34; 李德全捧着个描金信封,踮脚凑到窗前,34;说宁武关昨夜击退小股敌军,岳都督这是故意夸大险情呢。34; 萧桓接过信,信纸光滑得发腻,墨迹亮得刺眼 —— 那是京城最好的松烟墨,宁武关的士兵连掺了沙的劣质墨都用不起。他捏着信纸的手指微微发抖,终是放下了窗帘:34;让他... 再跪一日。34;
     十二月初四黎明,岳峰的意识像被大雪埋住的油灯,忽明忽暗。他感觉有人在解他胸口的血书,粘在皮肉上的红绸被扯开时,疼得他倒抽冷气。挣扎着睁眼,看见谢渊通红的眼眶 —— 他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买通了守殿的侍卫,正要用匕首割开粘连的布料。34;别... 连累你...34; 话音未落,血书已被谢渊抢过去,红绸在风雪中散开,三十七个血指印在晨光下刺目如燃,每个指印的裂纹里都嵌着冰碴。
     34;谁敢动?34; 谢渊抱着血书冲向偏殿,镇刑司缇骑拔刀阻拦,他便将血书顶在头上,声音震得檐角冰棱坠落,34;这是边军的血!溅了你们的刀,就是玷污忠魂!34; 混乱中,一名缇骑的刀鞘擦过血书,桑皮纸被划开道口子,露出里面 34;王二狗34; 三个字的血痕,那是十六岁小兵最后按上去的指印,边缘还带着未干的泪渍。
     恰在此时,萧桓的贴身内侍掀开角门:34;陛下召岳峰入见。34;
     暖阁里的银炭烧得正旺,空气中飘着檀香。岳峰跪在金砖上,棉袍上的雪一化,蒸汽腾腾升起,在他头顶凝成片白雾。血书放在御案前,凝结的血渍泛着黑紫,像块陈年的血玉。萧桓指着血书,声音有些发飘:34;这些... 都是真的?34;
     岳峰叩首时,额角的冻疮应声裂开,血珠滴在金砖上,洇开一小朵红花。34;陛下可查掌书记王砚之的笔迹,他写 39; 泣血叩请 39; 时腕骨生了冻疮,笔锋有三处歪斜,宫中档案里有他往年的奏报可比对。34; 他喉咙发紧,每说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34;可验士兵的血痕,宁武关的人都知道,周诚左手小指缺半节,他的指印少块月牙;王二狗的血里有寒气,凝结得比旁人快... 西箭楼的十三名士兵,已经冻成冰雕,站在城头像十三尊石像。34;
     谢渊趁机将卷宗摊在御案上,里面的账册墨迹斑驳:34;镇刑司的伪证上,说 39; 十一月廿九晴 39;,可宁武关那日出了暴雪,有商队的日志为证。英国公府的粮车账册,五千石粮只记了 39; 分发边军 39;,却没领粮士兵的签字,因为真正领到的只有张懋的三个侄子!34;
     34;一派胡言!34; 李嵩从暖阁侧门冲进来,袍角扫过炭盆,火星溅到账册上,34;谢渊与岳峰勾结,这些都是伪造的!34;
     萧桓却翻开血书背面,那里用极小的字写着:34;十一月廿八,王二狗冻死于西箭楼,死时怀里揣着半块给娘留的冻饼。34; 墨迹洇着圈浅白,那是泪渍 —— 岳峰在奏报里提过这个小兵,说他总念叨 34;娘还在大同织布34;。他指尖抚过那行字,忽然想起幼时在太庙,父亲指着列祖列宗的牌位说:34;江山是用百姓的血换来的,凉了谁的血,都要塌。34;
     34;拟旨。34; 萧桓的声音带着疲惫,34;五军都督府调蓟辽兵两万、宣府兵一万,由岳峰统领,三日内驰援宁武关。户部拨粮万石,着谢渊监运,不得延误。34; 他望着岳峰冻裂的手指,34;你... 先去太医院治伤。34;
     岳峰叩首时,听见李嵩倒抽冷气的声响。走出暖阁,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谢渊扶着他笑道:34;赢了。34; 岳峰望着紫宸殿的金顶,忽然想起血书上的血已冻成冰,34;还没赢。34; 他低声道,34;粮草能到,人心呢?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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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后,岳峰率军离京。谢渊送他至卢沟桥,递来信笺:34;李嵩称 39; 调兵过多,恐生兵变 39;,陛下已命玄夜卫随行 39; 监军 39;。34; 岳峰将信笺塞进火盆,火苗舔舐着纸页,映出他眼底的寒意:34;告诉他们,宁武关的雪,冻得住血,冻不住刀。34;
     片尾
     《大吴史?兵志》续载:34; 岳峰得兵后,果于三日内破北元营,解宁武关之围。然玄夜卫监军沿途掣肘,粮车迟滞五日,士兵仍有冻毙。风宪司查得,延误乃镇刑司与户部主事勾结,欲使峰师老兵疲。谢渊固争,萧桓仅贬主事二人,李嵩、张懋未受波及。
     是岁除夕,宁武关士兵分食谢渊督运的粮草,帐内传出《边军谣》:39; 血书叩阙雪三尺,金殿犹疑半日程。不是将军刀锋利,可怜关城骨已盈。39;34;
     卷尾
     《大吴史?论》曰:34; 岳峰二次请兵,非仅为宁武关,实为边军争公道也。血书凝血而帝不见,非帝昏聩,乃勋贵盘根于内,厂卫掣肘于外,使君与臣隔,臣与民离。
     夫边军之命,悬于文书往来;文书之迟速,系于私囊厚薄。李嵩以私废公,张懋假公济私,李德全恃权乱法,此三者,皆国之蠹也。萧桓知其弊而不决,非不能也,是不敢也 —— 惧勋贵反噬,恐朝局动荡,终以 39; 制衡 39; 为名,纵恶养奸。
     宁武关虽解,然边军之心已寒。岳峰血书犹在,而克扣者未惩;士兵冻毙可悯,而包庇者仍在。此非一城之危,乃天下之危:当将士以血叩阙犹不可得,谁复为朝廷死战?北元之患,尚在疆场;而朝堂之患,已入骨髓矣。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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