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信纸上,他列了张清单:张懋的管家在通州有三座粮仓,英国公府的账房每月往镇刑司送银三千两,李德全的私库藏着边军的冬衣......
德佑三十二年五月初一,早朝的钟声里混着雷声。王杲刚要出列,就见李德全匆匆赶来,手里举着个火盆:34;陛下,大理寺昨夜失火,粮饷案的卷宗全烧了!34; 灰烬里还飘着半张账册,上面 34;边军34; 二字已烧成焦黑。
萧桓盯着那堆灰烬,手指在御案上敲出沉缓的节奏。34;烧得真巧,34; 岳峰突然开口,声音穿透殿内的寂静,34;偏巧烧在王大人要奏事的前夜。34; 他转向萧桓,34;臣请陛下准风宪司与玄夜卫共查失火案,另调户部底册重审。34;
张懋立刻反驳:34;底册存于内库,岂是说调就调?34; 他跪在地上叩首,34;陛下,此必是岳峰与谢渊纵火,想销毁对他们不利的证据!34; 镇刑司的缇骑突然在殿外高呼:34;抓到纵火贼了!34;
被押上来的是个瘸腿老兵,正是阳和卫逃出来的幸存者。王振踹了他一脚:34;说!是不是岳峰让你烧的卷宗?34; 老兵望着岳峰,突然哭道:34;都督,他们用俺儿子的命逼俺......34; 话未说完就被堵住了嘴。
谢渊冲出文臣列:34;陛下,此人身受重伤,怎可能纵火?34; 他指着老兵的断腿,34;伤口还在流脓,根本走不了路!34; 李德全冷笑:34;那就拖去诏狱,让他慢慢说。34;
岳峰望着被拖走的老兵,突然想起阳和卫的雪。那时王忠也是这样被拖走的,雪地上的血痕像条永远走不完的路。
三法司会勘的第二十日,萧桓在御书房翻着元兴帝的《北征录》。上面记载着当年成祖亲征时,34;边饷按月足额发放,有迟一日者斩34;。李德全在旁研墨,墨锭磨出的声响格外刺耳:34;陛下,三法司闹得朝野不宁,勋贵们都在说 39; 岳峰要清君侧 39; 呢。34;
萧桓翻过一页,上面画着边军分粮的场景,士兵们捧着粗瓷碗,碗里的米粥清可见底。34;你说,34; 他忽然开口,34;张懋真会贪边军的粮?34; 李德全的墨锭顿了顿:34;陛下,户部哪年不亏空?张尚书也是为了应酬......34;
此时谢渊捧着新证据闯进来,是玄夜卫在通州粮仓搜到的账册:34;陛下,这是英国公府的私账,上面记着 39; 收边粮三万石 39;,日期与户部的 39; 损耗 39; 记录完全吻合!34; 他指着账册上的朱批,34;这是张懋的笔迹,错不了!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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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桓的指尖划过 34;三万石34; 三个字,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李德全连忙递上参汤:34;陛下龙体要紧,这些琐事让三法司慢慢查就是。34; 他给谢渊使了个眼色,34;谢大人还是先回去吧,别惊扰了圣驾。34;
谢渊望着皇帝苍白的脸,突然明白 —— 不是陛下看不清,是不敢看清。这盘棋里,边军的命不如勋贵的笑,铁证的分量抵不过一句 34;朝野安定34;。
会勘的第三月,岳峰在刑部大牢见到了唯一的活证人 —— 户部主事李达。他因 34;算错账34; 被关在这里,头发已白了大半。34;都督,34; 他抓住铁栏,指节泛白,34;张尚书让我们做假账时,说 39; 边军离得远,死了也没人知 39;。34;
李达交出一本私记,上面详细记录着每月亏空的数目,甚至标着哪笔粮进了哪家勋贵的仓。34;明日三法司最后一次会勘,34; 岳峰将私记藏进袖中,34;你敢在堂上说这些吗?34; 李达的嘴唇哆嗦着:34;俺儿子在张尚书的私塾读书,俺......34;
次日清晨,狱卒发现李达 34;上吊自尽34;,私记不翼而飞。岳峰赶到时,只见死者的衣襟上绣着朵莲花 —— 那是镇刑司死囚的标记。他望着空荡荡的牢房,突然拔出佩刀劈开牢门:34;今日就算闯宫,我也要把真相摆在陛下面前!34;
谢渊拦住他,手里捧着风宪司的印信:34;都督,我们还有最后一招。34; 他将一份万民折塞进岳峰手里,上面按满了边关百姓的指印,34;百姓联名请奏,愿以赋税担保彻查粮饷案。34;
宫墙外的槐花开了,雪白的花瓣落在万民折上,像撒了层霜。
德佑三十二年六月十五,三法司的最后一次会勘设在午门。岳峰捧着万民折跪在烈日下,背后的 34;血债血偿34; 四个字被汗水浸得发红。刘章宣读勘合结果时,声音抖得不成样:34;查... 查得边饷亏空系吏员计算失误,户部失察,罚俸三月。34;
34;这就是你们查了三月的结果?34; 岳峰猛地站起,万民折在他手中哗哗作响,34;证人死了三个,卷宗烧了两回,你们对得起阳和卫饿死的弟兄吗?34; 张懋站在阴影里冷笑:34;岳都督不服,可去御前告御状。34;
谢渊突然指向人群中的一个身影:34;那不是李达的儿子吗?34; 众人望去,只见那孩子被个锦衣人拽着,手里举着张纸:34;俺爹是畏罪自杀,与张尚书无关!34; 孩子的声音还带着奶气,明显是被教好的。
萧桓的銮驾从午门经过,岳峰冲过去拦住马头,万民折被马蹄踩进泥里。34;陛下!34; 他趴在地上叩首,额头撞出血来,34;再不管,边军就真的反了!34; 銮驾停了片刻,里面传来萧桓疲惫的声音:34;按三法司议的办吧。34;
马蹄声远去,岳峰望着被踩烂的万民折,忽然觉得阳光烫得人睁不开眼。
会勘结束后第七日,岳峰被调回宁武关。谢渊在城门送别时,塞给他一卷新抄的账册:34;风宪司的密档,总有一天用得上。34; 他望着远处镇刑司的旗帜,34;张懋给每个会勘官员都送了礼,陈义拒收,昨夜就 39; 病39; 了。34;
岳峰接过账册,指尖触到纸页上的泪痕 —— 那是谢渊抄录时滴下的。34;告诉弟兄们,34; 他翻身上马,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34;粮饷的事,我记着呢。34; 关城的号角突然响起,苍凉的声浪里,还带着阳和卫未散的硝烟味。
京师的雨下了整整三日,户部的粮仓却在悄悄运粮。张懋站在廊下,看着家丁将新到的米搬进地窖,李德全的亲信送来密信:34;岳峰在边关整兵,需早做打算。34; 他将信扔进火盆,火苗舔舐信纸的声响里,仿佛能听见边军的怒吼。
而在三法司的库房深处,刘章将一份真的勘合结果藏进砖缝。上面 34;张懋贪墨边饷七万石34; 的朱批,红得像血,在黑暗中闪着幽光。
片尾
《大吴史?刑法志》续载:34; 粮饷案会勘毕,岳峰返宁武关,谢渊迁风宪司郎中。张懋加太子少保,镇刑司获赏银万两。次年春,大同左卫士兵哗变,焚户部粮仓,萧桓命岳峰镇压,曰 39; 边军骄纵,需严惩 39;。
德佑三十三年冬,陈义病逝,临终前将粮饷案真卷托人送宁武关。岳峰秘藏之,碑石记曰 39; 待天日昭昭 39;。34;
卷尾
《大吴史?论》曰:34; 三法司会勘之败,非失于证据之缺,而失于权柄之倾。刑部畏镇刑司之威,大理寺惑勋贵之势,都察院惮天子之疑,三权互制而成三权皆废。
夫粮饷者,边军之命也;会勘者,国法之威也。当命与法皆为权所役,则官官相护如铜墙铁壁,百姓之诉、将士之血,皆成废纸。张懋之贪,非独其性之恶,实由制度之隙 —— 户部掌饷而无人能制,镇刑司掌狱而越俎代庖,天子握权而优柔寡断,此三者,乃亏空案之真凶也。
观此后边军哗变,皆源于此。当三法司的朱印盖不过镇刑司的令牌,当万民生死抵不过一句 39; 罚俸三月 39;,大吴的律法,便成了勋贵掌中的玩物。而宁武关的碑石,与其说是等待天日,不如说是刻着一句谶语:国之将亡,必由内朽,非外敌能破也。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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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1章 三法堂前谁掷笔,边军骨冷雪漫漫[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