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秋,宣府卫三千援兵就是在此被围,全军覆没!” 他将塘报拍在舆图上,纸页盖住了 “云州峡谷” 四个字,“臣请掌调兵符,增调蓟州、辽东边军各一万五千,合计三万,从侧翼绕开峡谷,五日之内抵达大同卫左翼,与城内守军夹击敌军!”
李嵩的脸色在烛火下白得像纸,手指紧紧攥着朝珠,珠子碰撞的轻响暴露了他的慌乱。他强撑着躬身反驳,声音发飘却刻意拔高:“蓟辽边军乃守辽之根本,岂能轻动?若调兵三万,辽东防务空虚,北元若分兵来袭,如何应对?” 他偷瞄了一眼帐外,萧桓的銮驾灯笼在风雪中忽明忽暗,心尖更颤,“况且调兵需兵部勘合、户部拨粮,粮草要从通州仓转运,勘合需内阁用印,流程繁琐,五日之内绝无可能!”
他这话半是推诿半是心虚 —— 岳峰手中那枚鎏金调兵符,是先帝亲授的 “便宜行事之权”,本就可先调兵后奏报,他偏要提 “流程”,不过是想拖延时日。
岳峰猛地抓起案上的调兵符,铜符沉甸甸压在掌心,符身雕刻的龙纹硌得掌心生疼,“五军督府” 四字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先帝设此调兵符,就是怕临战掣肘!” 他声音陡然拔高,震得帐内烛火剧烈摇晃,“蓟辽巡抚是臣带出来的旧部,昨夜已传信与他,蓟州卫可抽一万精兵,辽东卫能调五千铁骑,皆是能披甲即战的锐士!”
他指着塘报上 “存粮仅够三日” 的字样,指尖因用力而泛白:“粮饷从京师内帑先拨,臣已查过内帑账目,尚有二十万石存粮,足够支撑三月!户部若敢以‘流程延误,臣便以这调兵符斩粮官祭旗,再奏请陛下治罪!”
帐外风雪拍打着帆布,发出 “噼啪” 声响,像是在为他的话助威。岳峰转向帐外萧桓銮驾的方向,单膝跪地,将调兵符高举过顶,甲胄碰撞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陛下若信臣,赐臣便宜行事之权,三日内必解大同之围;若信这些‘粮饷不足的空谈,大同卫必失,北境门户洞开,再悔晚矣!”
烛火映着他坚毅的侧脸,鬓角的白发在风雪中微微颤动,调兵符的冷光与他眼中的怒火交织,在这风雪飘摇的军帐中,撑起一股不容置疑的决心。李嵩看着那枚调兵符,突然觉得喉咙发紧 —— 这不仅是调兵的凭证,更是劈开积弊的利刃,要斩向那些藏在粮饷背后的蛀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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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帘被风雪猛地掀开,寒风裹挟着雪粒呼啸而入,帐内烛火 “噗” 地暗了下去,只剩几点火星在灯芯上挣扎。萧桓披着玄狐裘,裘领上的白霜被帐内暖气熏得微微融化,他迈步进来时,靴底沾着的雪块在青砖上砸出细碎的声响,每一步都带着北境风雪的凛冽。
他扫过帐内众人,目光在李嵩发白的脸上停顿片刻,最终落在岳峰手中的调兵符上,声音低沉如冰:“岳都督的议案,众卿以为如何?”
李嵩 “噗通” 跪地,膝盖撞得金砖闷响,连磕三个头,额头沾着地上的雪水:“陛下三思!增兵三万需耗银二十万两,粮草三十万石,国库早已空虚,南疆赈灾的银子还欠着缺口…… 且蓟辽乃防女真要地,若抽兵南下,恐生边患啊!” 他说着眼角余光偷瞄萧桓,见对方脸色铁青,声音愈发发颤。
“住口!” 萧桓一脚踹翻案边堆叠的粮册,册页哗啦啦散落一地,露出上面 “宣府卫粮车损耗三成” 的批注。“大同卫若失,北境门户洞开,北元铁骑三日可抵居庸关,届时守京师需银百万两,调兵十万,你掏得出吗?” 他俯身从岳峰手中接过调兵符,指尖抚过符身雕刻的龙纹,鳞片的棱角硌得掌心发麻,“先帝设此符,就是要临危决断!”
萧桓将调兵符重重塞回岳峰手中,符身冰凉却带着千钧之力:“此符今日归你,增兵三万,粮饷从内帑太仓库调取,不必经户部手!沿途驿站敢以‘雪大难行延误,先斩驿丞,再报京师!”
岳峰双手接符,铜符贴在掌心沉甸甸的,符上的龙纹仿佛活了过来,在烛火下盘旋。他躬身领命,甲胄碰撞声清脆有力:“臣以项上人头担保,五日之内必援兵抵大同卫!”
萧桓目光转向瑟瑟发抖的李嵩与王瑾,声音冷得像北境的冰:“谢渊已带玄夜卫缇骑赴宣府查粮道,若查出你们与北元私通、克扣军饷,岳都督可凭此符当场锁拿,不必请旨。”
李嵩闻言 “啊” 地一声瘫在地上,双腿抖得像筛糠,王瑾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扶着案边才勉强站稳 —— 他们藏在库房暗格里的 “私贸账册”,记着与宣府同知赵显分赃的明细,终究还是藏不住了。
三更时分,调兵符的朱批裹着蜡封,由快马送抵蓟辽卫。夜色如墨,风雪渐小,蓟辽卫的校场上火把如星,士兵们踩着积雪披甲登车,甲叶碰撞声、马蹄声、口令声混在一起,在寂静的寒夜里格外响亮。
岳峰站在军帐外,呵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瞬间消散。他从怀中掏出周昂的塘报,麻纸被体温焐得温热,上面 “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的血书已干涸发黑,却仍透着决绝。岳峰将塘报贴身藏好,指尖划过冰冷的调兵符,符身仿佛还留着萧桓的体温。
此时京师城内,玄夜卫缇骑已包围李嵩府邸。李嵩被拖拽着出来时,发髻散乱,官袍沾满泥污,还在哭喊:“陛下明鉴!臣是被赵显蒙蔽的!” 可缇骑从他书房暗格搜出的账册上,“每车短少五石,与赵显均分” 的字迹赫然在列,墨迹未干,正是上月的记录。
王瑾的亲侄王奎在宣府卫粮站被擒时,正往北元部落送粮。缇骑从他怀中搜出的供词上写着:“叔父王瑾命我每月送粮千石至云州峡谷,北元以战马相换,得利均分……” 供词末尾还画着交易的暗号,与北元俘虏身上搜出的令牌图案分毫不差。
天快亮时,风雪彻底停了,露出清冷的月光。岳峰翻身上马,胯下战马喷着白气,躁动不安。他将调兵符系在腰间,符身贴着心口,仿佛在发烫。岳峰勒转马头,望着大同卫的方向,低声道:“周昂,弟兄们,再撑五日,援兵来了!”
马蹄声踏碎积雪,发出 “咯吱” 声响,与远处传来的号角声交织在一起。三万铁骑如一条火龙,在北境的寒夜里蜿蜒前行,铁蹄下的积雪被踏成冰水,却在身后留下一串通往希望的脚印 —— 这不仅是救援的征途,更是劈开贪腐迷雾、守护江山的血路。
片尾
《大吴会典?兵制》 载:“德佑三十七年冬,‘岳峰以调兵符增蓟辽边军三万,五日抵大同卫,内外夹击北元,斩敌五千,解大同卫之围。查得‘户部尚书李嵩、兵部侍郎王瑾与宣府同知赵显私通北元,克扣粮饷,皆斩。内帑拨粮二十万石,‘边军始得饱食,士气大振。”
《大吴史?岳峰传》 评:“峰之强谏,非恃兵符之威,实感边军之苦;帝之决断,非轻国之财,亦明社稷之重。军帐夜议,斩腐恶而安边城,显‘兵符在握,当为国立威;君心明断,当为民除害之理。”
卷尾
《大吴史?德佑本纪》 论曰:“大同卫之危,非独北元之强,亦因内奸之祸。军帐夜议,岳峰持符力争,非仅为增兵,实为破积弊之网;萧桓临帐拍板,非仅信将领,亦欲清朝堂之污。
调兵符虽轻,系着边城存亡;粮饷银虽重,抵不过民心向背。李嵩之流,以国之粮饱私囊,与敌为友;岳峰之辈,以兵之符卫家国,与民为亲。此战之后,帝命‘边军粮饷由风宪司专管,五军都督府与玄夜卫共监,终德佑一朝,边饷无大弊,此军帐夜议之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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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2章 不是将军轻性命,北门锁钥系兴亡[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