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在雪地里磨得生疼,“不如先起来,找内阁的老伙计们通融通融,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 赵承猛地转头瞪他,眼里的血丝在风雪中格外吓人,“等陛下的龙旗过了居庸关,查到咱们三年前分的那批‘赈灾粮其实全给北元送了礼,再议就等着抄家灭族吧!” 他挣扎着直起身子,冻得发紫的手紧紧攥着血书,指节捏得发白,“今日必须逼陛下松口!”
说罢,他朝着紧闭的宫门奋力大喊,声音被风雪撕得七零八落,却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陛下!臣等并非贪生怕死之辈,实是京师安危要紧!若陛下执意亲征,臣赵承愿跪死在这宫门前,以谢列祖列宗!只求陛下收回成命,保大吴宗庙无虞啊!”喊完这话,他胸口剧烈起伏,一口寒气呛进喉咙,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鲜红的血沫溅在雪白的宫砖上,像朵触目惊心的红梅。身后的几位侯爷见状,脸色越发难看,跪在雪地里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发颤 —— 他们原以为这是场能拿捏皇帝的闹剧,此刻才惊觉,自己早已被风雪困在了这场进退两难的死局里。
御书房内,谢渊看着密报上 “赵麟幕僚招供分赃细节” 的字样,眉头紧锁:“陛下,赵承他们这是狗急跳墙。再让他们闹下去,恐动摇京中人心,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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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什么?” 萧桓抬头看他,“让他们觉得朕怕了勋贵?”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宫门外隐约的人影,“他们越是闹,越说明亲征戳中了他们的痛处。朕就是要让天下人看看,勋贵的私心在江山社稷面前,一文不值!”
他转身对李德全道:“传旨通政司,将边军的血书誊抄百份,贴在京师各城门 —— 让百姓都知道,北疆将士在雪地里啃树皮守城,而他们的国公侯爷们,正跪在宫门前为自己的私利阻战!”
谢渊眼中一亮:“陛下此举高明!民心向背,自古便是胜负关键。让百姓看清勋贵的真面目,他们的闹剧自然收场。”
萧桓点头:“再让玄夜卫盯着赵承府,他们昨夜密议时,定有漏网之鱼,顺藤摸瓜,把所有涉案人员都揪出来,一个都别放过!”
午时刚过,风雪稍歇,一缕惨淡的阳光从云层缝隙中漏下,恰好照在宫门内侧新贴的十几张黄麻纸上。那是玄夜卫连夜誊抄的边军血书,墨迹未干,有些字迹还带着晕染的痕迹,显然是原信被泪水浸泡过。“大同卫守将王贵绝笔:半袋米,撑一日,将士无粮,唯有死战”“伤卒李三泣血:冬衣无棉,冻指难扣弦,求朝廷发棉衣救弟兄们”“右军寨百户张诚:北元骑兵环寨三日,寨中只剩树皮,再无粮便只能拼了”…… 一行行泣血的文字被寒风卷着,飘进围观百姓的耳朵里。
宫门前很快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卖菜的小贩放下担子,挑水的脚夫搁下扁担,连路过的老嬷嬷都拄着拐杖挤到前排。“我的天爷,这将士们也太苦了!” 穿蓝布棉袄的老者指着血书抹眼泪,他儿子就在大同卫当兵,三个月没捎回家书,“半袋米要撑一日,这是拿命在守关啊!”
“难怪陛下要亲征,这朝堂上怕是有人扣了军粮!” 戴毡帽的书生摇头叹气,目光扫过宫门跪着的勋贵,“成国公他们还拦着不让去,安的什么心?”
“你没听说?” 卖热汤的小贩压低声音,往勋贵的方向努嘴,“昨儿玄夜卫抄王林家,搜出的账册上写着,成国公的儿子在大同卫倒卖军粮,一车粮卖北元十两银子,自家粮仓堆成山呢!” 这话像长了翅膀,瞬间传遍人群,百姓的议论声陡然变调,愤怒的斥责声此起彼伏。
“克扣军粮的畜生!”
“拿着将士的命换钱,亏他们还敢跪在这里!”
“陛下快把他们抓起来,给边关将士做主!”
怒骂声像潮水般涌来,拍打着宫门前的积雪,也拍在赵承等人的脸上。赵承原本强撑的挺直腰板,在这声浪中一点点垮下去,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手指死死攥着朝服前襟,指节泛白得几乎要嵌进肉里。他能感觉到无数双眼睛像针一样扎在背上,那些目光里的鄙夷、愤怒,比寒风更让他刺骨。
定襄侯郭英再也撑不住,浑浊的老泪顺着皱纹往下淌,冻成细冰碴挂在下巴上。他一把抓住赵承的衣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成国公,快起来吧!再跪下去,咱们就成京师的过街老鼠了!祖宗的脸面都要被咱们丢尽了!” 他的拐杖在雪地里顿得 “咚咚” 响,每一声都透着绝望,“你听这百姓的骂声,咱们哪是阻战,是在给自己掘坟墓啊!”
就在这时,沉重的宫门 “吱呀” 一声开了道缝,寒风裹挟着甲胄碰撞的脆响灌了出来。沈炼带着四名玄夜卫走出门槛,玄色披风在风中展开,猎猎作响。他手中捧着一卷明黄圣旨,锦缎边缘绣着的金龙在残阳下闪着冷光,那是皇帝的手谕。
“陛下有旨!” 沈炼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人声的威严,在空旷的宫门前回荡,“亲征乃定国之策,断无更改!勋贵食朝廷俸禄,受祖宗荫庇,当率部护驾、整顿家风以报社稷,而非聚众伏阙、借谏谋私!” 他目光扫过跪得东倒西歪的勋贵,字字如铁,“限尔等即刻起身回府,闭门思过!若再滋扰宫门、紊乱朝纲,即刻夺爵下狱,绝不姑息!”
赵承抬头望去,只见手谕末尾的 “萧桓” 二字落笔遒劲,鲜红的玉玺印在明黄锦缎上格外刺眼,像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他知道大势已去,胸中那点强撑的血气瞬间泄了个干净,双腿一软,膝盖重重磕在冻硬的雪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隆平侯张信连忙伸手去扶,却被赵承带得一个趔趄,两人在雪地里狼狈不堪。定襄侯郭英被家丁架着起身,老腿一瘸一拐,连掉在地上的暖炉都忘了捡。他们身后的几位侯爷更是顾不上体面,在百姓的指指点点中互相搀扶着,低着头往街角挪去 —— 那面昨夜特意从府中抬来的 “忠勇牌匾”,此刻孤零零地斜插在雪地里,被风吹得摇晃,朱红漆皮在积雪中蹭掉了好几块,像个被人遗弃的笑话。
“呸!什么忠勇侯,就是群蛀虫!” 有百姓朝他们的背影啐了口唾沫,“克扣军粮的东西,也配谈忠勇?”
“陛下亲征好!早该查查这些吃里扒外的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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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来看这血书,边关将士太苦了……”
议论声、怒骂声混着寒风,送着勋贵们的背影消失在街角。沈炼望着他们仓皇离去的方向,挥手示意玄夜卫收起宫门的血书,转身入宫时,瞥见那面歪在雪地里的牌匾,上面 “忠勇” 二字已被积雪半掩,像在无声地嘲笑着这场闹剧。宫门缓缓合上,将外面的喧嚣与风雪一同关在了门外,只留下满地狼藉的脚印,在暮色中渐渐被新雪覆盖。
宫门外的积雪被踩得狼藉,唯有那面 “忠勇牌匾” 孤零零地留在雪地里,被风吹得摇晃。御书房内,萧桓看着密报上 “赵承等人退回府中,闭门不出” 的字样,长舒一口气。
“陛下,勋贵虽退,但隐患未除。” 谢渊忧心道,“他们在京营根基深厚,亲征途中恐生事端。”
萧桓点头:“朕已命玄夜卫接管京营防务,所有粮草军械由你亲自核查调拨。亲征大军三日后准时出发,谁也拦不住。” 他望着窗外放晴的天空,目光坚定,“勋贵的反扑,不过是最后的挣扎。等朕从北疆回来,便着手整顿吏治,让大吴的朝堂,再无盘根错节的私党!”
片尾
勋贵们的宫门之跪以狼狈收场,赵麟等涉案人员很快被玄夜卫抓获,供出更多勋贵私分军粮的细节。京师百姓拍手称快,亲征的呼声越来越高。赵承闭门谢客,府中灯火彻夜未熄,没人知道他们在密谋什么。而御书房的烛火下,萧桓与谢渊正敲定亲征的最后细节,龙旗已在营中备好,只待吉日出征。北疆的风雪尚未停歇,朝堂的暗战却已悄然升级,一场更凶险的较量,正在前方等待着他们。
卷尾
《大吴史?德佑实录》 载:“二十九年十一月十七,成国公赵承率隆平侯张信、定襄侯郭英等六位勋贵,伏阙请罢亲征,称‘京师空虚,恐遭偷袭。帝闭门不纳,命贴边军血书于城门,百姓哗然。勋贵见民心不附,狼狈而退。帝遂命玄夜卫查抄涉案勋贵,赵麟等十余人下狱。
论曰:‘勋贵之阻,非忧京师,实忧私罪。借忠言饰私利,假死谏谋保全,终为民心所弃。萧桓拒之不纳,示以边军血书,此非独固亲征之志,亦在明‘民心即天意之理。朝堂博弈,从来不是爵位高低之争,而是公私正邪之较。
(德佑二十九年十一月十九,亲征大军粮草备齐,玄夜卫先行开拔,清剿沿途可疑据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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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4章 半纸忠言藏私利,一腔虚语饰权谋[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