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
《大吴矿冶考》载：34; 涿州铁矿，元兴年间开佑六年封矿，然私采不绝，皆因矿砂可制磁石，为镇刑司诏狱秘器。34; 德佑十六年冬，代王府夜宴，一杯酒液漫过桌面，竟牵出三年前王林私矿大案，盖因铁砂纹路如指纹，纵岁月流转而痕不灭。
梁园日暮乱飞鸦，极目萧条三两家。
庭树不知人去尽，春来还发旧时花。
林缚的酒壶突然从指间滑落，青铜壶底在紫檀桌面上砸出闷响，酒液如银蛇漫过杯盏。他慌忙去扶时，袖口扫过谢渊案前的磁石 —— 那是都察院查抄王林私矿时缴获的矿核，此刻突然在代王的酒杯底吸起细如发丝的铁砂，聚成扭曲的纹路。
34;大人您看！34; 林缚的声音带着刻意压制的震颤，指尖点向铁砂勾勒的图案，34;这纹路与涿州矿的铁矿石拓本，34; 他偷瞥代王骤变的脸色，34;分毫不差。34; 谢渊的指腹抚过杯底，铁砂随指尖移动，显露出更细密的回纹 —— 那是王林私矿特有的防伪刻痕，当年案卷里画过一模一样的图样。
代王的指节在案下攥得发白，金盏里的酒液晃出涟漪，映出他眼底的慌乱。林缚知道，这 34;失手34; 摔壶的计策成了，方才谢渊递来的眼色里，藏着的正是 34;借酒验伪34; 的指令。
谢渊将磁石在杯底缓缓拖动，铁砂组成的纹路逐渐清晰，竟与都察院封存的《王林私矿案卷宗》里的矿样图完全重合。34;涿州铁矿自泰昌年间封禁，34; 他的声音平稳如石，34;按《大吴矿冶律》，私采者斩，私运矿砂者流三千里。34;
兵部尚书突然插话，象牙箸敲着桌面：34;谢大人未免牵强！34; 他指着铁砂，34;边地酒器常用铁胎，沾些矿砂何足为奇？34; 林缚立刻从怀中掏出羊皮纸，上面是三年前抄没王林矿洞时的纹路拓片，34;尚书请看，34; 他将拓片覆在杯底，34;这处 39; 王39; 字暗纹，34; 指尖点向铁砂聚集处，34;除王林矿，天下无二。34;
光禄寺卿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三年前曾任涿州知府，正是他签发的 34;矿洞封禁34; 文书，此刻额角的冷汗正顺着皱纹滑落。
谢渊的目光扫过满座官员，最终落在代王身上：34;三年前王林伏诛，其矿洞却未回填，34; 他的指节叩着桌面，34;当时结案文书称 39; 矿砂已尽数销毁 39;，34; 突然提高声音，34;敢问王爷，这酒杯里的铁砂，34; 顿了顿，34;从何而来？34;
代王的金盏重重顿在案上，酒液溅湿袍角：34;谢渊！你敢用陈年旧案构陷本王？34; 他的侍卫手按刀柄，林缚却注意到代王的指尖在颤抖 —— 方才铁砂显形时，他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玉带，那动作与王林案中私藏矿砂的掌柜如出一辙。
谢渊缓缓展开《涿州矿脉图》，磁石吸附的铁砂在图上聚成红点，恰好是王林矿洞的位置：34;这不是构陷，34; 他的声音冷如矿泉，34;是旧案未清，余孽仍在。34;
代王突然笑起来，笑声里裹着酒气：34;谢大人真是好记性，34; 他夹起一块鹿肉，34;王林案审结时，本王正在宣府练兵，34; 眼神扫过兵部尚书，34;李尚书可作证。34;
兵部尚书立刻躬身：34;确是如此，当时代王与臣同巡边，34; 他的朝珠缠错了圈数，34;涿州之事，王爷从未插手。34; 林缚突然问：34;敢问尚书，三年前腊月十三，您身在何处？34; 尚书的笑容僵在脸上，那正是王林矿洞最后一次出砂的日子，案卷记载当日有位 34;李姓高官34; 入洞验货。
谢渊的指腹在磁石上摩挲，铁砂沾在指尖如血色：34;《大吴会典》载，边将离汛需奏报，34; 他望向代王，34;王爷的奏报里，34; 顿了顿，34;可没提去过涿州。34;
户部侍郎突然举杯：34;谢大人有所不知，34; 他故作老成地摇晃酒盏，34;大同、宣府的铁矿都与涿州同源，34; 指节敲着杯底，34;铁砂纹路相似不足为奇。34;
林缚早已备好矿样，闻言立刻将三块矿石摆在案上：34;侍郎请看，34; 他用磁石依次靠近，34;涿州矿砂含铁量七成，34; 磁石吸起的铁砂堆如小山，34;大同矿仅三成，34; 铁砂稀稀拉拉，34;宣府矿更不足两成。34; 他举起代王的酒杯，铁砂聚成的团块比涿州矿样更沉，34;这杯底铁砂，34; 冷声道，34;是提纯过的矿精。34;
侍郎的脸瞬间涨红，他三年前曾任户部矿冶司主事，正是他签发的 34;涿州矿砂尽数销毁34; 的文书，此刻杯中矿精无疑是打了他的脸。
代王的长史突然上前，捧着一个锦盒：34;谢大人劳苦，34; 盒中是整块和田玉，34;这是王爷的一点心意，34; 他的指尖在谢渊手背轻叩，34;涿州之事，不如交与地方官再审？34;
谢渊推开锦盒，玉块与桌面碰撞的脆响格外刺耳：34;长史可知《宪纲》？34; 他的目光如矿灯直射对方，34;风宪官不受私馈，34; 顿了顿，34;更不徇私情。34; 长史的脸色白如纸，他袖口露出的刺青 —— 半枚飞鹰纹，与王林案中镇刑司缇骑的标记相同。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林缚突然 34;失手34; 撞翻锦盒，玉块滚落时，他瞥见盒底刻着 34;泰和号34; 三字 —— 正是代王长史掌管的商号，三年前曾从王林矿洞运走十车 34;废料34;。
林缚借收拾碎玉之机，将杯底铁砂收进油纸袋，指尖沾着的矿粉在烛火下泛着青蓝。34;大人，34; 他低声对谢渊道，34;这矿砂掺了琉璃粉，34; 与王林案中镇刑司缇骑的箭簇成分一致。
谢渊想起案卷记载，王林曾为镇刑司特制 34;磁石箭34;，箭头覆以涿州矿砂，中箭者血肉会被磁石吸附。他突然看向代王的左臂，那里的袍袖比右臂略厚，仿佛藏着什么伤痕。
34;王爷的箭术想必精湛，34; 谢渊举杯示意，34;不知三年前腊月，34; 目光停在代王左臂，34;可曾射过猎？34; 代王的手猛地按住袖口，长史慌忙打岔，却没注意林缚已将矿砂样本藏进靴筒。
林缚借口如厕离席，直奔代王府书房。书架第三层的《边军武备志》里夹着一本账册，泛黄的纸页上记着 34;泰和号34; 的运货记录：34;德佑十三年腊月十三，涿州至宣府，铁料十车，收方冯。34;
34;冯34; 正是镇刑司指挥使冯某，三年前主管诏狱兵器。林缚将账册页角撕下时，窗外传来脚步声，他迅速将纸角藏进《矿冶考》的书脊 —— 那是谢渊嘱咐他若遇急情藏物的地方。
回到宴席时，他的靴底沾着书房的香灰，与王林案中镇刑司缇骑靴底的香灰成分相同，那是涿州特有的柏木香。
林缚在回廊撞见送酒的老仆，对方的手背上有块月牙形疤痕 —— 与王林矿洞的锻工标记一致。34;老丈，34; 他递过一块碎银，34;三年前您在哪当差？34; 老仆的手抖了一下，酒壶差点落地：34;在... 在涿州矿上烧炭。34;
34;听说矿洞塌过一次？34; 林缚追问，老仆的声音发颤：34;是... 是十三爷下令炸的，说要封矿，34; 他突然捂住嘴，34;小人什么都没说！34; 十三爷正是代王的乳名，王林案的卷宗里提过，矿洞坍塌前夜，有位 34;王姓贵人34; 亲临现场。
林缚回到席间时，谢渊正与代王争论《矿冶律》，他悄悄将老仆的话写在掌心，借着敬酒之机展示给谢渊 —— 那掌纹与杯底的铁砂纹路，竟有几分神似。
谢渊突然转向宣府知府：34;李大人，34; 他的指节叩着桌面，34;宣府卫三年前的骡马运力账册，34; 顿了顿，34;可还在？34; 知府脸色煞白，支吾道：34;兵荒马乱，怕是... 遗失了。34;
34;巧了，34; 谢渊从袖中掏出抄本，34;都察院查边军时留了底，34; 他指着 34;德佑十三年腊月34; 的记录，34;十三日那天，卫里少了十匹快马，34; 目光扫过代王，34;说是 39; 王爷借调 39;。34;
代王的喉结滚动：34;借马运粮罢了。34; 林缚突然插话：34;粮车重三百斤，矿车重六百斤，34; 他指着代王的马厩方向，34;王爷的 39; 踏雪 39; 马掌磨损程度，更像拉过重载。34;
谢渊提议观代王的箭术，靶场的箭囊里插着一支残箭，箭头缠着的铁线在阳光下泛着磁光。林缚将磁石靠近，铁线立刻绷紧 —— 这是涿州矿砂特有的强磁性。
34;此箭倒是特别，34; 谢渊拔箭细看，箭杆刻着 34;泰34; 字，与王林的 34;泰记铁铺34; 标记相同。代王脸色骤变：34;这是... 战利品。34; 谢渊却笑了：34;王林的铁铺从不做军箭，34; 他折断箭头，里面的铅芯刻着 34;冯34; 字，34;除了镇刑司，谁会用这种箭？34;
兵部尚书突然喊停比试，说天色已晚，林缚却注意到他悄悄将一支同样的箭藏进袖中。
谢渊翻出《大吴矿税志》，涿州矿每年应缴的 34;铁课34; 在德佑十三年突然减半，户部批注是 34;矿脉枯竭34;。34;可当年的私矿出砂量，34; 他指着账册，34;是官矿的三倍。34;
&n
第384章 梁园日暮乱飞鸦，极目萧条三两家[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