憋了许久,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喷出悠长沉重的闷气。
看向林思武的神情,好似来自亘古,带着洞穿世事的无奈和苍凉。
“冥顽不灵…”
他摇着头,虬结的络腮胡子跟着颤动。
“罢了。若你心意已决…记住,此丹凌空渡引,需待寅卯之交,阴阳初分,天地气机最为紊乱混沌之时,方可最大限度遮蔽天机,减少反噬。切莫操之过急。”
他盯着林思武,眼神复杂,随即逝去,那刺骨的阴寒,也瞬间融入暗夜,只留空气中淡淡的腐朽墓土的余味。
林思武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疲惫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颓然地靠在冰冷的木椅上,感觉眼皮发沉,意识滑向黑暗深渊。
……
刺鼻的廉价劣质烟草味混合着垃圾腐败的酸臭,钻进林思武鼻腔。
他意识到自己是患了重病,蜷缩在狭窄、肮脏、无窗的出租屋角落里。
墙壁斑驳,满是可疑污渍和霉斑。他身上盖着一床又薄又硬、散发馊味的破棉被。
外面下着冷雨,雨水顺着破损屋檐滴落,敲打在锈蚀的铁皮上,声音单调得让人绝望。
时空扭转。
门被猛地撞开,发出刺耳摩擦声。妻子披头散发冲进来,曾经温婉的脸此刻扭曲得疯狂绝望。
“完了!全完了!”
她尖叫着,声音像玻璃碴子刮过铁皮,让人心悸。
“五千多万的股票!全跌穿了!……都没了!都没了啊!”
她挥舞着几张满是刺目绿色箭头的 K 线图,疯狂地撕扯,然后四处乱扔。
林思武想动,想说话,想抱住她,安慰她,可身体却像被灌了铅,连抬根手指都做不到。
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像破风箱发出的声音。
他看到妻子布满血丝的眼里,最后一丝光亮彻底熄灭,只剩下无边黑暗。
“没活路了…刀哥…没活路了…”
她呢喃着,眼神空洞。
绝望的目光扫过这牢笼般的破屋,最后定格在墙角那把锈迹斑斑的裁纸刀上。
她走过去,动作慢得像梦游,捡起刀。
“不要…”
林思武在灵魂深处无声嘶吼,拼命挣扎,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妻子在狭窄屋里茫然转了两圈,然后异常平静地坐到那张摇摇欲坠的破木桌旁。
她伸出枯瘦、布满青筋的手臂,将刀刃压在手腕上。
她没有犹豫,神情是令人心胆俱裂的决绝。
刀锋切入皮肉,暗红的血,在昏黄灯泡下蜿蜒而下,滴落在布满污垢的水泥地上,像一朵朵诡异盛开的彼岸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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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思武目眦欲裂,灵魂在剧痛中无声咆哮!
都怪他,若不是他执意要救辛宝库,或许妻子就不会落得这般下场。
场景猛地又发生了切换。
冰冷雨水像鞭子抽在脸上。
他躲在废弃工厂背后堆满垃圾的角落,浑身湿透,瑟瑟发抖,像条无家可归的丧家之犬。
远处传来刺耳警笛声和零星枪响。几个面目模糊、浑身透着亡命徒气息的黑影在雨幕中快速搜寻,手里拿着棍棒和刀具。
“姓林的!滚出来!”
一个沙哑声音在雨声中咆哮,“敢坏老子的财路!今天非把你剁碎了喂狗!”
父亲退休一年后病逝,家族也遭遇了政治厄运。他早已被踢出装备处,昔日荣光和关系网烟消云散。
他失去庇护。
这些人是当年被他亲手送进去的大毒枭的残余手下。
他们找到了他,像猫捉耗子般戏弄、追杀。
“砰!”
一声沉闷枪响,近在咫尺!子弹擦过他头皮,打在身后铁皮垃圾箱上,发出刺耳锐响。
林思武一个激灵,连滚带爬冲进旁边更黑暗、堆满建筑废料的小巷。
恐惧像冰冷毒蛇,缠住他心脏。
就在这时,一个更冰冷、像毒蛇吐信的声音,毫无征兆直接在他混乱脑海深处响起:
【你救他?真是蠢得可怜!你以为辛宝库是什么人?他姓辛啊!想起来了吗?你林家先祖,在战场上坑杀的那一支辛家军!他是辛家唯一的血脉遗孤!从你们在新兵连认识的第一天起,他就是带着血海深仇,被特意安排到你身边的卧底!你那次‘意外入狱,丢了前程,真以为是巧合吗?呵呵呵…就是他,辛宝库!在部队时,把你无意中透露的、关于你父亲处理那批敏感报废装备的细节,一字不漏,传给了我们的人!他一直在等你死!等着看你们林家彻底败亡!】
这声音像淬毒冰锥,扎进林思武灵魂深处!无数被忽略的细节像电影片段闪现,在他脑海里——辛宝库偶尔流露的古怪眼神、一些不合常理的巧合…像破碎拼图,在这一刻被这恶毒声音强行拼凑,指向一个让他血液冻结、灵魂战栗的恐怖真相!
原来如此!
二十年袍泽情谊,二十年生死相托,从头到尾都是个精心编织的、浸满祖辈血仇的弥天大谎!
他豁出性命、赌上全家人未来要救的,竟是潜伏最深、最想要他命的宿敌?!
他还傻傻地为辛宝库的受伤而自责,觉得是自己害了他,简直可笑!
“不——!!!”
林思武猛地从噩梦中弹坐起来,发出凄厉嘶吼!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炸开,冰冷汗水瞬间浸透睡衣,粘腻贴在身上,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
茫然环顾四周,他躺在书房的床上。
“阿珍~”
他大声呼唤一声,忽然想起——保姆请假,阿珍听说辛宝库出事儿,过来安慰了他两句,今天带着皮皮回娘家去了。
窗外,正是黎明前最深沉压抑的黑暗,像他此刻的心境。
他大口喘气,每口气都带着胸腔撕裂般的疼。
梦中妻子割腕时那暗红血迹、毒贩在雨夜中狰狞的追杀、还有那毒蛇般声音揭示的恐怖真相…像无数冰冷鬼爪,攥住他心脏反复撕扯。
他颤抖着,几乎是爬下床,踉跄扑到桌前。
那个冰冷的玄玉盒静静躺着,在昏暗光线下,那粒悬浮的“回魂丹”散发出更妖异、更诱惑的暗紫色幽光,表面金色纹路流转不息,像只活着的、充满嘲讽的猫眼儿。
林思武伸出剧烈颤抖的手,指尖几乎要触到玉盒。
就在要碰到的瞬间,指尖又猛地蜷缩回来,像被火焰灼伤。
他死死盯着玉盒,又猛地抬头望向窗外沉沉的、似能吞噬一切光明的黑暗,目光像要穿透这夜幕,直刺向医院 ICU 里那个生死不知的身影。
“黄…永…强……”
他艰难地从齿缝间挤出这几个字,滔天恨意。
随即他又想到,是自己帮辛宝库进了警队,才让他陷入危险,那份自责又悄然爬上心头。
这枚丹药,是唯一能救命的药。
这枚丹药,也可能是引他全家走向万劫不复深渊的毒饵!
重生后的林思武,对此类神秘警示非常敏感,他很相信因果。
牛云,虽然是朋友,但他的话,有时也并不可信。
他调出系统界面,手指悬停在按钮上。
喂?
还是不喂?
林思武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那粒幽光流转的丹药,额角那道巨大疤痕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里,突突跳动,像颗濒临炸裂的心脏。
他枯坐在冰冷椅子上,像被钉在命运的十字架上。
窗外,城市死寂,东方天际线,终于挣扎着透出一丝极微弱、像濒死病人气息的灰白。
那点灰白,是绝望尽头的光,还是更沉黑暗的开端?林思武不知道。
现在他只知道,自己已经站在悬崖边缘,脚下是名为道义抉择的万丈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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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回魂丹[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