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明远忙堆起笑,连声道:“汪先生所言极是,所言极是!”
汪穆转而看向我,接着道:“《太清神鉴》有云:‘腮骨成圭,颌骨横张似铁板。加之方才关先生向我走来时,步履神态隐有‘蟹行狼顾之态。此乃不甘久居人下之相。”
我心中一凛:“汪先生委婉了。其实,您是想说我生有反骨吧?”
他眼神一滞,旋即朗声大笑:“关先生快人快语!我姑妄言之,你姑妄听之。不到之处,还望见谅。”
我心生警惕:这究竟是岳明远借汪穆之口有意试探敲打,还是真出自这位大师的术业专攻?
岳明远在一旁打圆场道:“成大事者,岂能循规蹈矩,墨守成规?打破藩篱,突破桎梏,本是常理。正如俗话所说,‘一将功成万骨枯,哪个成功之人不是踩着别人爬起来的?这与‘反骨之说大相径庭。”
汪穆微笑颔首,赞道:“岳总此言,实乃大智慧、大见识、大胸怀、大慈悲!非凡俗可比,难怪能将事业做得如此恢弘。”
岳明远谦逊道:“大师过誉了。机会难得,我这小老弟至今还是孑然一身,还劳烦您指点指点姻缘。”
汪穆瞥了我一眼,说道:“良缘天定,非人力可强求。我观相察心,非是风水堪舆、八字卜卦之流。若顺口胡诌,关先生莫怪。”
这话倒勾起了我的兴趣。我连忙拱手道:“大师慧眼如炬。即便看出我是鳏寡孤独之命,也请知无不言,但说无妨。”
汪穆又煞有介事地端详着我的脸,沉吟道:“关先生双眼卧蚕饱满,鼻梁挺直鼻头圆润,主一生桃花运旺,怕是情路纠葛不少哇。”
我噗嗤一笑:“大师您怕是看走眼了。我这长相平平,脾气还臭,哪个女人能瞧得上?”
他却摆摆手,不以为然:“关老弟,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要知道这世上的女人啊,禀赋各异,性情千差万别。可万物终归讲究个阴阳调和,男为阳,主刚健。说直白点,女人骨子里都是‘慕强的。那些一味迁就、甘当‘舔狗的男人,反倒难入她们的眼。‘爱慕二字,关键在‘慕——心生爱意,源于那份仰望敬重。”
我点点头:“大师见解独到,细细品味,还真有那么几分道理。”
汪穆接着侃侃而谈:“女人一旦对一个男人动了心,是喜欢他带点强势的亲近的。那些畏手畏脚、讲究个‘非礼勿动的君子,反倒不讨她们喜欢。老话说得好,‘男人不坏,女人不爱,根子就在这里。”
我和岳明远都笑了起来。我打着哈哈道:“这一点嘛,听着倒是跟我没多大关系。”
汪穆连连摇头,捻须笃定道:“非也,非也!关先生,你在美色面前,自有乾纲独断的手段,懂得如何拿捏分寸,让女人心甘情愿地服服帖帖。”
我眉头微蹙,脸上恰到好处地浮起一丝困惑与“受宠若惊”,声音里带着点夸张的茫然:“哦?大师这么一说,倒真让我有点……找不着北了!我自个儿都不知道,原来我还有这个‘本事?” 语气里充满了刻意的不解。
汪穆显然很满意我这“上道”的反应,立刻摇头晃脑,借题发挥起来,仿佛在布道一般:“善哉!此理正如阳明先生所言——” 他清了清嗓子,抑扬顿挫地吟诵道,“‘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心同归于寂;你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便知此花不在你的心外。 此乃心学至理啊!”
我心中冷笑,面上却故作惊讶,适时捧道:“大师对王阳明的心学,竟也有如此精深的研究?” 眼神里努力挤出点“敬佩”的光芒。
汪穆捋了捋胡须,得意地笑了,那笑容带着几分油腻的“智慧”:“研究不敢当,略知皮毛罢了。不过嘛——” 他话锋一转,眼中闪烁着自以为通透的光芒,将王阳明的“心外无物”彻底扭曲嫁接,“你看这天下间的美人,不就像这花一样吗?你不去接近她、欣赏她、‘看她的时候,她的美丽纵然存在,也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空妄!毫无意义!唯有当你亲近她、拥有她、体验她时,她的美才真正有了价值,有了意义!” 他斩钉截铁地下着结论,语气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歪理,“所以啊,男人喜欢女人,追逐女人,这不仅是老天爷给的生物本能,更是符合‘用心看世界的至高逻辑!是参透心学真谛的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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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番将圣贤哲理强拉硬拽到情欲层面的诡辩,简直荒谬绝伦,听得我胃里一阵翻腾,嗤之以鼻!这哪里是悟道?分明是给一己私欲披上哲学袈裟的流氓逻辑!然而,脸上那副“敬佩”的面具却戴得更牢了,我甚至微微颔首,用无比“诚恳”的语气恭维道:“高!实在是高!大师的见识果然不同凡响,一番点拨,真是……别开生面,让人茅塞顿开啊!”
汪穆!这个曾被众人吹捧、也常自诩为大师的人物,直到几年后某位达官落马,我才看清他的真面目。原来他不仅是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更是流连于达官显贵之间、为其穿针引线、操纵钱权交易的政治掮客。而岳明远,作为他忠实的拥趸,无疑也在这张精心编织的权钱网络中捞取了不少好处。
记得有次与岳明远闲谈,他曾感慨“人总得有个信仰”。我当时就在想,财富恐怕就是他最虔诚的信仰吧?后来我逐渐悟透一点:如岳明远这般贪婪无度、欲壑难填之辈,内心其实深藏着对“恶有恶报”的天然恐惧。而汪穆这类巧舌如簧、披着大师光环、擅长兜售歪理邪说的人,恰恰给了他一种扭曲的心灵慰藉。这就能解释,为何平日里趾高气扬的岳明远,在汪穆面前竟会乖顺得像个小学生一样言听计从。而这,也正是那个年代像汪穆这样披着“大师”外衣的政治骗子能够大行其道的根本土壤。
身处其间,我为了自保,不得不与他们周旋乃至同流,但我始终挣扎着在心底保留一份清醒。我告诉自己,我是在“深入虎穴”,我要竭力在这污浊的泥沼中维持一丝“出淤泥而不染”的清白。
也许这仅仅是我的自我标榜和一厢情愿的幻想。是非功过,让事实来证明一切吧!
喜欢。
一八三、若即若离的暧昧(九)[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