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余下茶烟袅袅,混着秦淮河水的气息,逐渐消散在这暮色之中。
当夜,曹植再次在烛火摇曳的案头,将窗纸上的竹影晃成流动的墨,写下第二篇《曹小三游记》。
曹植捏着狼毫的手指悬在半空凝思,指尖犹带黄昏时秦淮河水的潮气。
那是种浸润骨髓的温软,与邺城风沙磨砺出的干冷截然不同,仿佛能顺着笔锋渗进宣纸,把那些结痂的往事泡得渐渐舒展。
“晨时的挑夫该已歇在棚屋了。我眼前仍浮动着那些身影:木扁担在肩头压出弯弯的弧,粗布短褂浸透了汗,却在经过茶摊时咧开嘴笑,向老板娘讨半瓢清水。那笑声里混着漕粮的麦香,比邺城宫宴上的玉磬更鲜活。”
曹植低头在纸上画下歪扭的扁担,笔锋忽然顿住。这画面竟与他幼时随父曹操出征时,路边农夫饮泉的模样重合,让他心中微微发颤。
“官衙前的皂隶啃烧饼的碎屑,两个身影蹲在石阶上,芝麻粒滚落在青石板缝里,引得麻雀蹦跳啄食,啾鸣清脆得像碎玉相击。穿皮甲的军士牵着战马走过胭脂铺时,甲片上的日光晃了窗内姑娘的眼,那瞬间的局促躲闪,比军帐里的刀光剑影更像人间烟火。”
“茶肆竹帘后的景致,袁夫人执茶盏的手腕轻转,两位小姐那惊飞白鹭的笑声落进河面,碎成比金箔更亮的光斑。”
“孙权踏跳板而来的身影,是这暮色里最浓墨的一笔。他玄色锦袍上的衣带不及邺城的玉带华贵,却在扶着袁夫人下台阶时,指尖动作轻得像拈着花瓣。两位小姐早已笑作一团,连河风都跟着软了三分。镇江老辕与夫君恩爱有加,我心甚慰。这世间待人总算不薄,并不是每一个高位之家时刻总是充满算计!”
曹植心口那处被权谋剜出的空洞,竟被什么东西悄悄填补了好些。
“案头宣纸已写满半卷,墨迹里混着烛泪的晕痕。挑夫的汗味、皂隶的饼香、军士的甲锈、夫人侍女的香气,还有官船离岸时的橹声,顺着笔锋淌成了河。邺城的宫墙太高,把月光切成了锋利的碎片;秦淮的水却太柔,能把碎掉的诗心,慢慢泡回最初的形状。” 曹植往砚台里添了些清水,研墨的动作轻得像怕惊了水里的月影。
被权谋碾碎的文人浪漫,原来能在挑夫的笑语里、姑娘的梨涡里、寻常人家的烟火里,重新长出骨血。
窗外的风带着水汽掠过烛火,曹植提笔写下 “秦淮月,照客还”,笔锋落处,漂泊他乡的文心,似在寻到了可栖的一隅。
当更漏敲过三响,几片梧桐叶从檐角飘落,恰好遮住了窗棂上的月影。
一道黑影如蝙蝠般掠过曹植暂居的驿馆墙头,指尖沾着的夜露还未滴落,案上那卷墨迹稍干的《曹小三游记》已悄然易手。
三更的梆子声传到将军府书房时,孙权正连夜阅览益州送来的军报。那暗卫将书卷呈上来的动作轻得像缕烟,孙权轻轻掀开书卷,在瞥见 “孙权” “袁夫人”等字眼时,心中免不得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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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3章 你在窗前看风景,看风景的人正在看你[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