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回水里找家,好不好?”
“真的能找到家吗?”其其格捧着琉璃盏,眼睛亮晶晶的。
“能。”朱祁钰的目光掠过船尾相拥的两人,落在远处跳动的萤火上,“它们认路。”
脚步声渐渐远了,船尾又只剩她们俩。阿依娜从怀里摸出块干净的帕子,笨拙地替苏明漪擦眼泪,却越擦越乱,把她脸颊擦得通红。苏明漪忽然扑进她怀里,胳膊死死圈住她的腰,力道大得像要嵌进她骨血里。
“阿姐……”
这两个字终于从喉咙里挤出来,带着浓重的鼻音,还有点发颤,却清晰得像落在湖面的雨。阿依娜的身子猛地一僵,随即抬手紧紧抱住她,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把脸埋在苏明漪的发顶,闻到那股熟悉的、混着皂角和淡淡药香的味道——那是三年前她亲手给苏明漪梳发时,留在发间的气息。
“哎。”阿依娜应了一声,声音哑得厉害,“我在。”
苏明漪把脸往她怀里埋得更深,眼泪浸湿了她的衣襟,像当年在草原时那样。只是这次,她不再是那个摔进草垛会哭鼻子的小丫头,阿依娜也不再是那个能把她扛在肩上跑的姑娘了。她们之间隔着三年的宫墙,隔着数不清的委屈和思念,却在这一刻,被一声迟来的“阿姐”,连回了当年的草原。
“我以为……我以为你不要我了。”苏明漪的声音闷在她怀里,“孙皇后说,你们早把我忘了,说草原上的人,心硬得像石头。”
“放屁。”阿依娜低骂了一句,带着草原姑娘特有的直率,“去年冬天,琪亚娜从宫里捎信回去,说你在坤宁宫扫雪,手冻得肿成萝卜,其其格连夜给你缝了副羊毛手套,让琪亚娜想法子给你送去,收到了吗?”
苏明漪一愣,忽然想起去年深冬,琪亚娜悄悄塞给她个锦袋,里面是副灰扑扑的羊毛手套,针脚歪歪扭扭,却暖得惊人。她当时只当是琪亚娜随手给的,没敢问来历,此刻想来,那针脚里藏着的,竟是千里之外的牵挂。
“还有前年,你生辰那日,我让人往宫里送了坛马奶酒,说是西域进贡的新品,你喝到了吗?”阿依娜又问,指尖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在哄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那是我攒了半年的奶,亲手酿的,就怕宫里的酒太淡,你喝不惯。”
苏明漪的眼泪掉得更凶了。她记起来了,前年生辰那日,御膳房确实送过一坛陌生的酒,她偷偷尝了一口,那股熟悉的奶腥气差点让她哭出来。只是那时她不敢多喝,怕被人发现端倪,最后偷偷倒进了坤宁宫的石榴树下。
原来那些她以为的“巧合”,全是有人在背后,替她挡着宫里的风霜。
“傻妹妹,”阿依娜捧起她的脸,用帕子细细擦去她的眼泪,动作温柔得像在拂去花瓣上的露水,“现在知道了?该叫我什么?”
苏明漪望着她,眼眶通红,嘴角却慢慢翘了起来,像雨后初晴的月牙。她吸了吸鼻子,声音还有点哑,却带着从未有过的清亮:“阿姐。”
“哎。”阿依娜笑着应了,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这才对嘛。”
江风又起,吹得芦苇沙沙作响。远处的萤火还在飞,琪亚娜的笑声顺着风飘过来,混着其其格的欢呼,像串碎银落在水面上。苏明漪靠在阿依娜身边,看着船头那片跳动的光亮,忽然觉得,掌心的暖,怀里的温度,还有那句终于说出口的“阿姐”,比江南所有的桂花都要甜。
阿依娜忽然从怀里摸出个小银锁,链身有点发黑,锁面上刻着个歪歪扭扭的“漪”字。“这个,还认得吗?”
苏明漪的眼睛一下子亮了。那是她刚被捡回部落时,阿依娜用自己的银镯子融了,给她打的长命锁,说是能挡住灾病。她入宫前,阿依娜把它塞进她的行囊,说“戴着它,就像阿姐在你身边”。后来在宫里被搜检时,她怕惹麻烦,悄悄把它藏在了坤宁宫的砖缝里,原以为早就丢了。
“琪亚娜帮你找回来的。”阿依娜把银锁挂在她颈间,冰凉的金属贴着心口,竟慢慢暖了起来,“她说你当年藏东西的地方,跟草原上藏奶干的法子一个样,一找就找到了。”
苏明漪摸着胸前的银锁,忽然笑了,眼角的痣在月光下闪着光。她想起小时候,阿依娜总说她藏东西笨,藏了奶干的草垛,第二天准会被羊群扒开。原来这么多年过去,她还是没学会藏好自己的心思。
“阿姐,”苏明漪忽然抬头,眼里闪着点狡黠的光,像当年在草原上想偷喝奶酒时那样,“那坛马奶酒,我没喝够。”
阿依娜愣了一下,随即大笑起来,笑声在江面上荡开,惊飞了芦苇丛里的夜鸟。“傻丫头,”她伸手揉乱了她的头发,“等回了草原,让你喝个够,醉倒在毡房里,我才好趁机拔你几根头发,给你编个新的发绳。”
苏明漪也跟着笑,眼泪却又掉了下来。只是这次的泪,是甜的。
船身轻轻晃着,像在草原上遇到的温柔的风。苏明漪靠在阿依娜肩头,听着远处的欢笑声,指尖摩挲着胸前的银锁,忽然觉得,江南的夜,好像真的没那么难挨了。
至少此刻,她叫对了那个名字,也等来了那个回应。
远处的萤火还在飞,像无数双眼睛,看着这对久别重逢的姐妹。江风里,终于又有了草原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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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3章 阿依娜:傻傻妹妹,现在该叫我什么?[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