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从云蒙山谷里漫上来,像片流动的纱,“可现在不是在部族里,你要是真不想留,姐姐也不逼你。”
琪亚娜愣住了,抬头看她。阿依娜的表情很平静,可琪亚娜能看见她攥紧的拳,指节泛着白——那是她紧张时的样子,当年在祭坛前,长老要用她做祭品,阿依娜也是这样攥着拳,说“要动她,先踏过我的尸体”。
“部族里有种草药,叫断子草。”阿依娜的声音低了些,像在说什么隐秘的事,“晒干了煮水,喝下去……半个时辰就干净了,不疼。”她的指尖在琪亚娜手背上轻轻划着,“去年乌兰怀第三胎时,部落被山洪冲了,她男人死了,她自己断了条腿,就是喝了这个。”
琪亚娜的心跳猛地一缩,像被什么攥住了。断子草她见过,开着紫色的小花,长在悬崖边上,剧毒。她小时候采过,被阿依娜发现了,狠狠打了她的手心,说“这东西碰不得,是索命的”。
“喝了它,你就不用再受这罪了。”阿依娜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不用怕孕吐,不用怕赶路时动了胎气,更不用怕徐有贞的人发现。咱们带着阿娅翻过山,找到青虚山的长老,往后你还是那个能拿刀、能辨药的琪亚娜,不是谁的娘,不用护着谁。”
琪亚娜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小腹。粗布下的那点凸起,像颗埋在土里的种子,正悄悄发着芽。她想起昨夜阿依娜的手覆在上面时,那点轻微的动静;想起刚才喝水时,那阵让她心慌又酸软的坠痛。这真的是累赘吗?是她可以说不要,就能干净利落地丢掉的东西吗?
“可……”她张了张嘴,声音带着哭腔,“万一……万一他是个好孩子呢?像其其格一样,会笑,会闹,会拽着我的衣角要烤饼……就像其其格小时候那样,追着蝴蝶跑,摔了跤还会自己爬起来拍着土笑。”
其其格好像听懂了,从苏和怀里探出头,奶声奶气地说:“琪亚娜姐姐,你要生小娃娃了吗?像村里的小石头那样,会爬的?”
琪亚娜被她问得一怔,眼泪突然就笑了出来。她伸出手,摸了摸其其格的头,小姑娘的头发软软的,像春天刚抽芽的柳丝。
阿依娜也笑了,揉了揉琪亚娜的头发:“你看,连孩子都知道,这是个小生命。”她的语气软了些,带着点叹息,“琪琪,当年教你医术时,我怎么说的?医者的手,是救人的,不是杀生的。可这孩子在你肚子里,留不留,最终得你自己说了算。”
她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打开来,里面是几颗晒干的紫色小花,正是断子草。花干得发脆,一碰就掉渣,在晨光里泛着冷幽幽的光。
“你要是想好了,我现在就去煮水。”阿依娜把布包递到琪亚娜面前,指尖微微颤抖,“喝了它,咱们日出就动身,翻过山,什么都能重新开始。”
琪亚娜看着那布包,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腹。风从庙门灌进来,带着山里的寒气,吹得她打了个哆嗦。她能感觉到那处凸起又动了一下,很轻,却像在敲她的心门。
远处的云蒙山渐渐清晰起来,晨雾在阳光下慢慢散了,露出青灰色的崖壁。也平在门口喊了声:“阿依娜姐,该走了。”
琪亚娜的指尖悬在布包上方,迟迟没有落下。断子草的苦味仿佛已经飘了过来,混着那年祭坛前的羊血味,在她鼻尖萦绕。可与此同时,小腹里那点微弱的动静又传来了,像在说“别丢下我”。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看着阿依娜的眼睛。晨光里,阿依娜的眼角闪着水光,像藏着片没晒干的湖。
“姐姐,”琪亚娜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把它收起来吧。”
阿依娜的手猛地一颤,布包差点掉在地上。她定定地看了琪亚娜半晌,突然笑了,眼角的皱纹里盛着晨光,像开了朵向日葵:“想好了?”
琪亚娜点点头,伸手覆在自己的小腹上。掌心下的凸起很轻,却带着让她心安的温度。她不知道前路有多少凶险,不知道这孩子会不会平安出世,更不知道朱祁钰会不会认他。但此刻,她只想护住这一点点微弱的心跳,像当年阿依娜护住她那样。
“嗯。”她轻声应着,眼泪又掉了下来,这次却带着点温热的甜,“我想留下他。”
阿依娜把布包收进怀里,伸手将她揽进怀里。琪亚娜靠在她肩上,能听到她有力的心跳,像山涧的溪流声,让人踏实。苏和抱着其其格走过来,悄悄把一块烤软的饼放在石头上,饼上还留着温热的手印。
也平在门口转过身,晨光落在他脸上,看不清表情,只听见他说:“我去探探路,你们随后跟上。”说完,转身消失在云蒙山道的晨雾里。
琪亚娜拿起那块烤饼,咬了一小口。麦香混着淡淡的甜味在舌尖散开,胃里的翻搅竟然没再来。她能感觉到小腹里的小生命似乎也安静了下来,像在乖乖听着周遭的动静。
阿依娜帮她理了理衣襟,指尖划过她小腹上那朵淡淡的海棠印记:“走吧,咱们去青虚山。”
琪亚娜点点头,被阿依娜扶着站起身。阳光穿过庙门,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光带,像条铺向远方的路。她摸了摸自己的小腹,那里藏着一个秘密,一个念想,一个在乱世里不肯熄灭的希望。
路再险,她也得走下去。为了怀里的体温,为了肚子里的心跳,也为了那个或许永远不会兑现的“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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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9章 琪亚娜问阿依娜:姐姐,你说这个孩子留不留?要不要打掉[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