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这些?他像是早就知道阿娅需要什么,甚至知道雪参该怎么炖。
“卫长国说,锦衣卫失踪前,在阳和驿的墙根下刻了个‘琪字。”郭登的目光又落到琪亚娜身上,带着探究,“我猜是你,就多备了些东西。毕竟……”他顿了顿,火堆的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我欠瓦剌一条命。”
这话一出,不光也平愣住了,连老陈都忘了发抖。琪亚娜更是惊讶,郭登和也先打了一辈子仗,怎么会欠瓦剌的命?
“正统十三年,我在猫儿庄被也先的人俘虏过。”郭登往火堆里添了根柴,火苗蹿高些,照亮他鬓角的白发,“当时我扮成小兵,被一个瓦剌老人藏在羊圈里,他儿子是也先的亲兵,发现了却没说出去,还偷偷给我送马奶。后来我逃出来,那老人和他儿子,都被也先以‘通敌的罪名砍了头。”
他的声音很平,像在说别人的事,可琪亚娜看见他握着铁剑的手,指节微微发白。她突然想起朱祁钰说过,郭登虽是武将,却最念旧恩,当年于谦被冤杀,满朝文武没人敢说话,只有他上书朱祁钰,说“于谦有再造社稷之功,不可不昭雪”。
“所以你愿意帮我?”琪亚娜轻声问,目光扫过角落里那个中箭的“徐有贞旧部”——那人不知何时晕了过去,嘴角还淌着血。
“我是帮那老人的孙子。”郭登看向也平,“也先的儿子里,只有你肯护着牧民。去年冬天,你把部族的存粮分给了克烈部的孤儿,这事连大同的驿卒都知道。”他挥了挥手,亲兵立刻上前,想把板车往火堆边挪。
也平却突然拦住:“那十个锦衣卫,到底在哪?”
郭登的目光暗了暗,指了指哨卡外的雪坡:“三个活的,被我藏在那边的山洞里,剩下七个……”他没再说下去,只是从怀里掏出块玉佩,扔给也平,“这是他们的腰牌,上面刻着编号,你可以自己去认。”
玉佩是羊脂白玉,上面刻着个“卫”字,边角磕掉了一块,显然是被人攥在手里很久。也平认得这种玉佩,瓦剌的贵族也喜欢用玉,但从不用这么温润的料子,这是关内大官才有的物件。
“他们是被谁杀的?”也平追问,狼崽突然从板车底下钻出来,往哨卡外跑,跑到雪坡边对着一个方向狂吠,尾巴竖得笔直。
郭登没回答,只是让亲兵去烧水。陶锅架在火堆上,很快就冒出白气,琪亚娜掏出雪参,用郭登给的小刀切成薄片,放进锅里。雪参的断面是淡黄色的,带着淡淡的药香,她想起医婆说的“三炷香炖透”,就往锅里加了半皮囊马奶酒——是孛罗带来的那半袋,还剩小半。
“你不怕我骗你?”琪亚娜一边搅着锅里的雪参,一边问。她看见郭登的亲兵正往阿娅的伤口上敷新药,用的是白麻布,比也平撕的皮袍布干净多了,阿娅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些,呼吸也匀了些。
“你若想骗我,就不会把雪参拿出来。”郭登靠在墙角,看着火光,“朱祁钰登基后,派了三个贵妃去瓦剌和亲,只有你活了下来,还能让也先的儿子护着你。这样的人,不会拿救命的药开玩笑。”
琪亚娜的心猛地一跳。和亲?她从没听过这回事。朱祁钰只说让她去瓦剌“体察民情”,没提过“和亲”。她攥着木勺的手紧了紧,突然抬眼看向郭登,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郭将军,您说也先攻大同是为了抢掠?可他是我父亲。”
哨卡里骤然安静下来,连火堆的噼啪声都仿佛停了。也平的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左臂的断骨再疼,也抵不过这句“他是我父亲”带来的震骇。郭登的目光也锐利起来,紧紧盯着琪亚娜,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
“我母亲是也先掳来的汉女,生下我就没了。”琪亚娜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父亲说,正统十四年他围大同,不是为了踏破城池,是为了找当年护送我母亲来瓦剌的老驿卒。那驿卒说母亲的故乡在大同,父亲信了,才带大军过来——他不过是想让我认认母亲的根。”她低头看着锅里翻滚的雪参汤,“可他性子烈,部下又急着抢过冬的粮草,打起来就收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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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登沉默了很久,久到琪亚娜以为他不会信,才听见他低声说:“难怪……那年城破前,也先在城下喊过,要找一个姓苏的驿卒。”他叹了口气,“我总以为是借口,原来……”
“所以您看,”琪亚娜抬起头,眼里映着火光,“仇恨就像这黑风口的雪,一层盖一层,可底下埋着的,未必都是刀枪。”
也平突然捂住脸,喉间发出压抑的呜咽。他想起父亲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别学我冲动”,想起帖木格老人分粮时说“汉人和瓦剌人,冻饿起来是一样的”,左臂的断骨还在疼,可心里那道更重的枷锁,似乎松了些。
这时老陈突然瘫在地上,哭喊着:“别杀我,我知道假阿依娜藏在哪!在狼窝谷,有五十多个骑兵,还有徐有贞留下的十箱火药!”
琪亚娜搅雪参的手停了。十箱火药?足够炸平半个黑风口了。假阿依娜是想借着混战,让瓦剌和大明彻底结仇。
“水开了。”郭登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陶锅里的雪参已经炖得软烂,琪亚娜用勺子舀了些,吹凉了喂给刚醒的阿娅。小姑娘喝了两口,眼睛又闭上了,攥着狼头花布的手终于松开些。
郭登看向也平,缓缓抽出腰间的铁剑,剑身在火光里泛着冷光,却轻轻放在地上。“天亮后去狼窝谷。”他顿了顿,补充道,“我带的亲兵里,有个懂接骨的老兵,先给你把胳膊对上。”
也平没说话,只是捡起地上的玉佩,紧紧攥在手里。掌心的汗把玉佩浸得发亮,左臂的断骨还在隐隐作痛,但他知道,这痛里藏着的,不止是伤,还有新生。
哨卡外的风雪还在刮,火堆偶尔爆出的火星,在黑暗里明明灭灭,像在数着离天亮还有多久。锅里的雪参汤咕嘟作响,混着血腥味和雪的清冽,仿佛在说:无论迷雾多深,总有一样东西是真的——那就是想活下去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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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5章 郭登:是谁说要我来的?对了好像叫什么琪亚娜的人。[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