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依娜的马蹄声在巷口拐了个弯,渐渐消逝在晨雾里。琪亚娜依旧伫立在宫门口的老槐树下,手中紧攥着那个暖手炉,艾草散发的热气在掌心氤氲出一片薄汗,却始终驱散不了后颈处那彻骨的凉意。
她仰头,望着稀疏的槐树叶间洒落的阳光,那光影斑驳地落在她的身上,恍惚间,仿佛回到了遥远的瓦剌草原。那时,她与姐姐在克鲁伦河边嬉戏,姐姐去对岸采沙棘,而她便在原地等候,周围是一望无际的碧绿,和随风摇曳的芨芨草。
“我真的好想回去啊……”她喃喃自语,声音轻得仿佛一出口就会被风卷走。“想回去看看毡房上晾晒的羊毛是否已经干透,想看看阿娅的小靴子究竟缝完了没有……”
琪亚娜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身上的云锦宫装,石青色的料子细腻光滑,上面绣着精致的缠枝莲,针脚细密得几乎看不见痕迹,即便是瓦剌最技艺高超的绣娘,绣出的狼头纹与之相比,也显得粗糙了几分。
可不知为何,身着这华美的宫装,她却觉得浑身不自在,仿佛被一层浸了水的皮袍紧紧裹住,沉甸甸的,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她低头,扯了扯袖口,那朵并蒂莲刺目地映入眼帘,这是宫里绣娘为讨个好彩头加上去的。
“寓意好?可这真的好吗?”她心中暗自思忖,思绪飘回瓦剌。在瓦剌,姑娘家的衣裳向来绣着小狼、芨芨草,又或是沙棘花,那代表着自由与坚韧,盼望着能如沙棘一般,在艰苦的环境中也能泼辣地生长。哪像这并蒂莲,看似美好,却总给人一种被束缚的感觉。
“23岁了啊……”她轻轻叹息,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按照瓦剌的算法,她今年虚岁24,在瓦剌,这个年纪的女子早已是几个孩子的母亲,过着相夫教子的生活。
儿时,母亲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眼中满是慈爱:“咱们琪亚娜,以后要嫁个骑术精湛的汉子,他能在马背上稳稳地接住你抛出的套马杆,还要会打银器,给你打造一支比阿妈这支更亮的狼头簪。”
那时的她,总是害羞地躲在母亲身后,笑着说要嫁一个像父亲那样的男人,能轻松地将黄羊扛在肩上,还会在她生日时,偷偷给她塞一块香甜的奶疙瘩。
而如今,她摸了摸鬓角的玉簪,那是朱祁钰前几日赏赐的,玉质通透,能清晰地照见人影,可即便如此,它也远不及母亲那支带着火塘余温的银簪。
随着日头升高,宫墙的阴影缓缓漫来,将她大半个身子笼罩其中。琪亚娜不禁想起前几天那个雪夜,同样的寒冷彻骨,她跪在朱祁钰的书房外,手中紧紧攥着太医开的药方。
那时,阿依娜突发高烧,宫里的药材远远不够,必须要用太医院的秘药才能救治。而朱祁钰给出的条件是让她留下,做他的妃嫔。
“朕不要你做别的,只要你留下,成为朕的妃嫔,阿依娜的药,朕会管够,瓦剌西部的粮草,朕也会悄悄接济。”朱祁钰坐在书案后,烛火摇曳,在他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
她还记得自己当时浑身颤抖,牙齿紧咬着嘴唇,疼得几乎失去知觉。在瓦剌,姑娘们将自己的身子和尊严看得比性命还重要,父亲曾无数次教导她:“草原的女儿,身子是自己的,心更是自己的,绝不能轻易受他人摆布。”
可当她看着沙漏里的沙子一点点流逝,想到阿依娜烧得通红的脸庞,想到西部部落那些眼巴巴等着粮草救命的族人,最终,她还是缓缓点了点头。
“我留下,但陛下要答应我,不能强迫我做不愿意的事,更不能……让姐姐知道。”她的声音仿佛从被冻裂的河面下艰难挤出。
朱祁钰应允了。这几日来,他确实没有强迫她做任何违背心意的事,甚至给了她单独的宫苑,让她如同寻常贵女一般生活。只是在逢年过节时,她需要陪他出席几场宴席,面对众人关于“陛下新纳的瓦剌美人”的议论。
宫里的人都羡慕她,觉得她福气好,不用像其他妃嫔那样争宠,就能得到陛下的善待。可只有她自己清楚,每个夜晚,当她脱下这身象征着荣耀的宫装时,就如同剥下一层皮,露出的是那颗满是挣扎与无奈的、属于瓦剌的血肉之心。她虽身处这富丽堂皇的皇宫,心却时刻被草原的风牵扯着,被困在这四方城的高墙之内。
“姐姐要是知道了,会不会怪我?”她对着槐树轻声低语,指尖不自觉地掐进掌心。上次阿依娜病中说胡话,喊着“琪亚娜不能委屈自己”,那时她背过身偷偷擦眼泪,心里想着姐姐终究还是太单纯,不明白这世间的艰难。在她看来,瓦剌的帐篷烧了可以重新搭建,可族人的性命没了,那瓦剌便真的回不去了。
一阵风掠过,卷着一片枯黄的
第394章 琪亚娜:我也想回去……可是[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