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帐内的争论声渐起,烛火被气流搅得摇曳。朱瞻基坐在帅案后,手指轻叩桌面,目光在地图上的“太原”与“蓟州”间游移。明军的兵力本就吃紧,八万主力折损近三成,后勤更是被秋雨拖得举步维艰,根本不可能同时兼顾两个方向。
“诸位静一静。”朱瞻基的声音不高,却瞬间压下所有议论。他起身走到地图前,指尖点在太原的位置:“蓟州有总兵数万精兵驻守,城防坚固,瓦剌若去,必是久攻不下。而太原的粮道,是我军命脉,一旦有失,前线十万将士便成无米之炊。”他顿了顿,看向张辅,“老将军说得对,也先熟读兵书,定会学曹操——他没有太多时间耗下去,必须用最快的方式逼我们让步。”
决定既下,帐内立刻响起行动的指令。朱瞻基调派前线三万精锐,再加上山西都司的两万兵马,共五万人马交由张辅统领,星夜赶赴太原布防。
秋雨泥泞中,明军的脚步却毫不迟缓。张辅果然是百战老将,抵达太原后第一件事,便是命士兵砍伐太行山脉的硬木,制作拒马枪——枪头被特意涂上野猪血,既能防腐,又透着一股狰狞的杀气,密密麻麻地排在粮道两侧的山谷里,像一片沉默的丛林。
“从雁门关到太原城西,每隔五十里设一个暗哨。”张辅拄着铁杖,站在山巅望着蜿蜒的官道,“哨所用青石搭建,只留一个了望口,平日藏在树丛里,发现敌情就放响箭,三短一长为号。”
暗卫们领命而去,很快便消失在密林深处。这些士兵都是从边军里挑出的老手,擅长潜伏伪装,连炊火都用无烟的炭火,灶膛藏在巨石后,排烟口朝着逆风方向。
与此同时,太原城的粮仓也做了周密部署。张辅命人将外围的粮草悄悄转移到内城,外围只留少量“诱饵”,周围埋上土雷——这些土雷是火器营赶制的,用陶罐装着火药与铁砂,引线藏在草皮下,只待马蹄踏过便会引爆。
一切布置妥当后,明军便如蛰伏的猛兽,隐入太行山脉的褶皱里。山谷间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偶有樵夫路过,也只看到空荡荡的官道,浑然不知密林深处正藏着数万双警惕的眼睛。
张辅每日都登上山巅观察,铁杖拄在岩石上,留下深深的刻痕。他知道,也先的奇兵随时可能出现,这场无声的较量,比正面厮杀更考验耐心。而黄河岸边的朱瞻基,也在大营里望着北方,他相信老将军的判断,更相信那些藏在山谷里的拒马与暗哨,会给瓦剌人一个永生难忘的“惊喜”。
秋雨还在下,洗得山间的青石愈发冷硬。明军将士们裹紧蓑衣,握紧兵器,在寂静中等待着——等待那支试图复刻“乌巢之火”的瓦剌奇兵,自投罗网。
赛罕王的一万骑兵在秋雨泥泞中跋涉,马蹄踩过山西腹地的黄土路,溅起的泥浆混着枯草,像一串拖在身后的灰色锁链。他勒着马缰走在队伍中间,貂裘早已被雨水泡透,贴在背上沉甸甸的,像驮着整个草原的绝望。“兄长这是把我往死路上推啊……”他望着灰蒙蒙的天,喉结滚动着,却没敢让这句话溢出唇齿——身后的士卒们已经够消沉了,他这个主帅若是露了怯,队伍怕是顷刻间就会散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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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军南下的第五天,前锋突然传来骚动。“王爷!前面有粮草车!”探马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亢奋,赛罕王策马赶上前,只见官道旁歪歪扭扭停着三辆马车,帆布被扯得稀烂,露出里面鼓鼓囊囊的米袋,有个袋子口敞开着,白花花的米粒撒在泥地里,在阴沉的天色下泛着诱人的光。
“是汉人的粮车!”有个年轻士卒尖叫着扑过去,不顾泥水跪倒在地,抓起一把米粒就往嘴里塞。饿疯了的瓦剌兵像闻到血腥味的野狗,瞬间围了上去,刀鞘敲打着车板,争抢着撕裂米袋——他们已经三天没正经吃过东西了,怀里的干肉早就啃光,连战马都在啃树皮,此刻白米的香气,比战场上的血腥味更让人心颤。
“住手!”赛罕王的怒吼劈空而来,他挥起马鞭抽在最前面的士兵背上,“汉人多诈!这是陷阱!”可他的声音被哄抢的嘈杂淹没,连带队的先锋官都红着眼冲上去,抓起半袋米就往怀里塞,嘴里嘟囔着:“就算是毒米,也比饿死强!”
赛罕王气得浑身发抖,却拦不住这群饿疯了的属下。最终,差不多三分之一的士卒抢到了米,找了处背风的山坳,用头盔当锅,煮起了稀粥。
赛罕王站在山坳外,看着这副景象,心里像被塞进了冰块。他知道汉人不会这么好心,可看着士卒们狼吞虎咽的样子,又说不出劝阻的话——总不能真让他们饿死在路上。
入夜后,报应来了。先是几个抢米最凶的士卒捂着肚子满地打滚,嘴里发出痛苦的呻吟,接着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不对劲,帐篷里此起彼伏响起“咚咚”的声响,有人来不及跑出去,直接拉在了裤裆里,山坳里很快弥漫起一股恶臭。
“是米里的东西!”有个老兵捂着肚子,指着锅底残留的黑色颗粒,“这是铁砂!汉人在米里掺了铁砂!”
赛罕王冲过去一看,果然,锅底沉着一层细小的铁砂,边缘还沾着没煮烂的米粒。他眼前一黑,差点从马背上栽下来——这些铁砂混在米里,煮熟后根本看不出来,吃进肚子里,不折腾出人命才怪!
“王爷,怎么办啊?”副将捂着肚子跑过来,脸色惨白如纸。
赛罕王望着帐篷里蜷缩呻吟的士兵,看着那些被铁砂折腾得站都站不稳的属下,突然觉得喉咙发腥。他拔剑想砍点什么,却发现连举剑的力气都快没了——这仗还没打,就先被一袋掺了铁砂的米打垮了,说出去怕是要被草原上的人笑掉大牙。
更让他绝望的是,大军已经深入山西腹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退回去要走七天七夜,沿途都是明军的卫所,怕是没等回到漠北,就被人家一勺烩了;往前走,太原城还在几十里外,谁知道前面等着他们的,是更多的铁砂,还是明晃晃的刀枪?
“走……继续走。”赛罕王咬着牙下令,声音嘶哑得像破锣,“就算爬,也要爬到太原!”
队伍重新上路时,景象愈发凄惨。能骑马的不到一半,剩下的要么互相搀扶着蹒跚,要么被同伴绑在马背上,一路走一路掉,像串在绳上的蚂蚱。秋雨落在他们身上,没人再喊冷,只有压抑的呻吟和粗重的喘息。
赛罕王勒马走在最前面,望着前路被雨水模糊的轮廓,突然觉得这支队伍不是在走向太原,而是在走向一个无底的深渊。路边的树木张牙舞爪,像无数只伸向他们的鬼手;远处的山峦隐在雾里,像蹲伏的巨兽,正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没人知道前面有什么,也没人敢问。古怪的悲凉像秋雨一样浸透了每个人的骨头,他们低着头,一步步往前挪,马蹄和脚步踩在泥泞里,发出“咕叽咕叽”的声响,像在为自己敲着丧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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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决战(上)·也先奇谋[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