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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心底的野蔷薇[2/2页]

她自是灯火 橙黄橘绿有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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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自己转着轮椅轧过满地血污纱布,车轴吱呀声混着岑妈的念叨:“少奶奶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石头突然挣起身子冲那背影喊:“小的…..小的给少奶奶磕头!”脑袋还没碰到门板就被沈世良拎住后领:“省着点力气,快点康复,我们好上路,离开这个鬼地方。”
     他瞥见轮椅消失在影壁后,突然踹了脚马槽,这段旅程,真希望不要停。
     残阳像泼翻的朱砂砚,把六盘山七十二道盘肠弯染成赤绛。
     沈世良勒马在观山亭,青海骢鬃毛上粘着野蔷薇瓣,随山风扑簌簌落进崖底。
     晚霞从雪山背后漫过来,先是给云层镶金边,转眼就烧透了整片车轱辘云。
     沈世良的白色衬衣吸饱了霞光,前襟铜纽扣成了滚烫的赤金粒子。他望着山脚下蜿蜒的草场,多么想有宜棠相伴,策马奔腾,游历人间。
     崖畔刺柏在风里翻出银白叶背,恍惚像谁裙裾的暗纹。沈世良摸出怀表,表盖映出天际火烧云,这是巴黎最新款,本该上月送给三弟做生辰礼。
     表链缠着根素银簪,簪头珍珠早被摩挲得发乌。
     沈世良心一横,一把扔进山沟里。
     山腰传来护卫们收工的唿哨。
     明明是干旱的天气,突然又落起雨来,雨丝细密裹着赭石粉似的尘埃,仿佛晚霞化作胭脂雨。
     沈世良抹了把脸,掌心全是山岩般的赤褐色。昨日抱宜棠上马时,她发间木槿香还萦绕在他的胸腔。
     沈世良突然扬鞭抽向崖边野蔷薇,花瓣混着雨丝坠向深渊,沈世良下马,他有些后悔,野蔷薇红艳艳的,躺在绿叶子里,仿佛应该是宜棠喜欢的花,他采了几株,又觉得不妥,野蔷薇有刺。
     沈世良悻悻然扔下,怕扎了宜棠,全然不顾,自己的手,已被拉出细细的口子,丝丝缕缕,纵横交错,宛如他的心。
     半山腰亮起马灯,最后一丝天光也被黑夜吞没,沈世良想起宜棠,不知道她用过晚膳了没有,沈世良狠狠扯紧缰绳,腕上草乌粉洗出的淡黄药痕,在月光下像道将愈未愈的旧疤。
     沈世良回了客栈,厨子还在准备,沈世良跟小象嘀咕几句,小象匆匆去了,自己则回房换衣服。
     岑妈开门见是沈世良,不悦但不敢显露,讪讪的,“大少爷。”
     “推宜棠出来用晚膳,我在大厅等她。”沈世良言语坦荡。
     “大少爷,三少奶奶就在房里用吧?”岑妈依旧陪着笑脸,“您是大伯,她是小婶子……”
     “荣沈两家世交,我认识宜棠比世元还早,一家人在一起吃饭,有何不妥?”沈世良道,“已经民国了,岑妈这脑子也该换一换。”
     岑妈不敢再言,进去通传。
     铜火锅在檀木桌上咕嘟冒泡,岑妈掀开榆木锅盖时,故意让蒸气扑向沈世良的方向。羊肉汤的膻气混着党参须在烛火里浮沉,熏得西洋怀表蒙了层水雾。
     “三少爷说三少奶奶体寒,最宜温补。”岑妈舀出汤里整根当归,在宜棠碗沿磕了磕,“这药材我听厨子说还是从五泉山甘露堂捎来的。”
     “岑妈,宜棠才是医生,你三少爷还懂这个?”沈世良嗤笑。
     岑妈讪讪,却丝毫不退让。
     沈世良用青玉柄汤匙搅动自己那碗清汤,忽然轻笑:“广州我以前是常去的,药房的生意我也做,老太太顶爱莲香楼的莲蓉糕。”
     “莲香楼鼎鼎有名,陶陶居也不错,不过我日常跟着嬷嬷们,这些地方去得少。”宜棠解释。
     珠儿捧着荞麦面饼进来时,正撞见岑妈将盐罐往汤锅里倾,粗盐粒砸在铜锅沿叮当作响,有几粒溅进沈世良的茶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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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宜棠刚要提醒,却见他已经端着咸茶咽下,喝完说道:“岑妈这手抖的毛病,该让宜棠给你扎几针。”
     宜棠想笑,忍住了,“岑妈,回头我帮你看看腿,是不是疼?”
     “少奶奶,放心吧,我好得很。”岑妈言语笃定,宜棠也不好再深究。
     “说来也巧,离京前我正要开家药铺,正缺个懂药材的监工,宜棠若是有空,不如来帮忙。”
     宜棠一听有事情可做,脸上立刻泛起光泽,“真的么?”
     岑妈脸色发白,暗暗后悔刚才盐放少了。
     荞麦香混着糊味在屋里漫开,岑妈攥着汤勺的指节发白,老花镜片映出沈世良从容撕开面饼的动作,他特意将焦糊的那半块留给自己。
     “大哥,谢谢你救我,请尝尝这个。”宜棠将晾温的羊肉推过桌心,“等世元回来,他再谢你。”
     沈世良苦笑了一声,“我跟世元,没那么多谢与不谢。”
     宜棠讪讪的。她每次强扭着说些话时,总会把自己陷入尴尬的境地。
     沈世良的筷子在空中顿了顿,转而端走宜棠面前的那碗野茼蒿:“你吃不得发物。”
     他腕间纱布擦过酱碟,洇出圈褐斑,倒像古画上的落霞孤鹜。
     檐角铃铛突然轻响,珠儿“哎呀”一声打翻醋壶。沈世良俯身去拾,青砖地上映出宜棠探身的倒影——她发间银簪不知何时松了,正斜斜插在挽起的暮云髻里。
     “少奶奶该添衣了。”岑妈抖开绛紫披肩要往宜棠身上披,却被沈世良用手挡住:“火锅炉里生着炭呢,仔细窜了火星。”
     他说话时看向宜棠,今日难得她胃口很好,大约白天也累了,沈世良突然想起来,宜棠没有用午膳。
     更鼓声透过雨幕传来,沈世良忽听得珠儿在廊下惊呼,原是在石阶缝里发现几簇野蔷薇,经过暴晒暴雨,倒比晨起时更艳几分。
     “这花开得蹊跷。”岑妈攥着扫帚要除,沈世良却起身出门,掐下最嫩的那朵,他隔着绢帕将花枝递给宜棠,一滴水顺着荆棘滚落,在烛光里透出光芒。
     宜棠夹菜的手顿了顿,笑道:“此物可入药。”
     “怎么,你不是西洋大夫吗?”沈世良问。
     “略懂中医。”
     窗纸上松枝影晃了晃,忽然落下半截,沈世良喝了一杯酒,心中怅然:此身非我有,何时忘营营。
     桌上孤零零落下一片野蔷薇瓣,红得像是从谁心尖剜下来的朱砂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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