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标站在暖阁窗前,没回头。
那扇角门轻轻合上之后,屋子里彻底空了。
新土?
薛道平就是吏部精心挑出来的“新土”,清贫举子,毫无背景。
不到两个时辰前,他还握着那人的卷宗,拍板定了通政使司右参议的缺。
结果呢?被供出来了。
血还没流干,绞索里又揪出一个。
江南,江南,还是江南!
那张巨大的网,砍掉多少线头才能撕破这张网?
刀斧是能砸开硬壳,可砸进去发现底下盘踞着更庞大、更虬结的根。
砍杀只能清掉腐肉。
那根呢?
马淳的话像根针扎进脑海。
“人如野草,杀是杀不完的。今日杀了这一片江南绿,明日冒头的,依旧是江南绿。”
朱标闭了闭眼。
舅舅看得太清楚了。
江南文脉积攒了上千年,那底气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
朝廷抡起刀子砍人爽利,可杀来杀去,死的不过是这张网里的小虫。
那些能结网的蜘蛛,那些埋在地下的根脉,根本没伤着筋骨。
只要科举还是这张考卷定终身,南方士子靠着深厚的底蕴和文脉积累,注定要挤满金榜。
朝廷取士像挑水,南方水源丰沛水桶又大,一勺下去几乎灌满;
北方干涸,桶又小,舀几滴就没了。
长此以往,南强北弱,朝堂话语权自然一边倒。
江南抱团是生存本能。
朱标猛地攥紧窗框,木刺嵌进掌心也没觉出疼。
不杀根,怎么断网?
舅舅那根针,刺痛的不仅仅是腐肉,是更深处的病灶。
北榜!
另开一道渠,专取北方的水。
让那些读了几辈子书也难出头的中原子弟、陕甘寒儒,给他们一条通天梯!
让朝廷的取士之道,成为一根导流的渠!
不必看卷子论南北优劣,只在源头分南北名额。
朝廷需要更多真正属于这片江山的骨头,需要打断江南独占文脉的根基。
南方中举的继续做他们的官,北方那些被常年挤压在外的寒门,有了自己的路。
新土入新位。
等北榜的种子发芽抽条了,等北方的树也在朝堂里立住了,那层“乡党”的壳才算真正被打破了。
朝廷的命脉才不会再被同一块水土养大的士绅攥在手里。
这个念头一旦扎进去,便如同冰封下的暖流,在朱标的心里奔腾起来。
沉滞的四肢里,好像又有股热气涌上来,顶着筋骨。
比马淳的针还厉害,比那药膏的温热更入骨。
杀人?不顶事。
设榜!分南北!
这才叫挖根断脉!
他猛地转身,声音有点干,眼睛却像点了灯。
“李忠盛!”
老太监立刻出来:“殿下。”
“备轿!”朱标后腰那块还有些酸麻,可步子抬起来落地却利索,“去乾清宫!见陛下!”
乾清宫西暖阁。
朱元璋歪在软榻上,盯着手里一份奏报。
小太监捧着的铜盆里血水还飘着热气,另一个小太监正拿裹了药的厚布,往他发僵的手腕上缠。
骨头缝里透出的酸劲儿,是多年征伐落下的根儿。
脚步声在殿外石砖上响起,稳得很。
朱元璋眼皮撩了一下,没抬头。
手上缠布的动作却停了,小太监连忙退开。
朱标进来,却没往日的苍白疲惫,眉眼间压着一股不同寻常的亮。
“父皇。”
朱元璋把手从药布上抽回来,挥退左右太监。
第257章 马淳这个人!简直是国师![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