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着几粒粗砂。
另一个亲兵默默递来新桶,如此反复三次,才勉强凑满一桶仍旧有些浑浊的清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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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兵队长将水桶推到青萍面前,铁甲与地面碰撞出沉闷的声响。
“只能给这么多。”他声音压得极低,目光扫过周围伤兵干裂的嘴唇:“那些水囊......还给他们吧。”
“求官家....见谅...”
青萍低头看向水桶,水面上倒映着无数张脸。
有亲兵紧绷的下颌,有伤兵通红的眼眶,还有她自己模糊的、沾着血污的倒影。
一滴泪砸进桶里,荡开细小的涟漪。
“张枢密帐下忠顺军张柏涛,奉命看守水井不力...”亲兵队长的声音在咸涩的海风中炸开,每个字都像刀刻般清晰:“按律当受鞭刑二十!”
不等青萍反应,他已摘下铁盔,卸去铠甲。
褪下的战袍内衫上,新旧血痕早已将布料染得看不出本色。
转身跪在井台边的沙地上,脊背绷得笔直,上面交错着数十道疤痕,最长的从肩胛直贯腰际,像条狰狞的蜈蚣。
另一名亲兵沉默地抽出长鞭。
“啪!”
鞭梢在空中甩出尖啸,第一下就撕开了皮肉。
鲜血顺着张柏涛的脊椎沟淌下,在沙地上砸出一个又一个旋涡。
青萍攥紧了裙角。
她看见执鞭的亲兵眼眶发红,可挥鞭的手却稳得可怕。每一鞭都精准地避开要害,却又鞭鞭到肉。
张柏涛的额头抵在沙地上,脖颈青筋暴起,却始终没吭一声。
直到最后一鞭落下,他才缓缓直起腰,抓起一把沙子按在背上止血。
“现在...”他喘着粗气:“水可以拿走了。”
说罢把青萍手里捏着的那半块麦饼也塞了回去。
“快回去吧,张枢密今日前去其他大营巡视,看着时间也快回来了,别撞上。”
青萍还有些呆呆在原地,不知作何想法。
老卒却猛地一把提起水桶,浑浊的独眼扫过众人,最后把目光放在张柏涛身上,才收回目光,沉声道:“走吧。”
说罢拖着那条残腿一瘸一拐朝前迈步,周遭的伤兵如潮水般推开,让出一条通往营外的路。
有人撑着断矛起身,有人扶着同伴的肩膀...
所有还能动弹的人,都挺直了脊背。
青萍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走出大营的,如何通过守卫问询。
亦或是根本没有问。
只记得在踏出辕门的刹那,身后突然传来甲叶碰撞的轰鸣。
她回头,看见了满营伤兵....
断臂的、眇目的、肠子还露在绷带外的....全都单膝跪地,染血的拳头抵在胸口。
“请官家保重身体!”
“神州不会沦陷!”
这是对赵宋的承诺,也是对神州的承诺。
辕门处,澹明神色复杂。
赵宋为何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依旧有那么多人愿意跟随。
除却为赵宋皇室效忠,与后世说得汉胡相争。
其实双方都有血海深仇。
听陈五说,这些满身伤疤的兵士大多是来自淮西。
淮西是岳元帅当年抗金的核心根据地,而那张枢密麾下也多是淮西子弟。
淮西豪族也与赵宋皇室联姻近百年。
崖山淮西军过半士卒的家谱记载祖上死于靖康之难。
而元军也曾经在团风之战中被淮西军全歼一个万人队。
在襄阳之战中,死守襄阳六年的淮西军损失七成兵力。
【父死于团风,兄殁于襄阳】
元廷也将淮西军视为最顽固的抵抗力量。
元世祖曾亲谕【淮西悍卒,不可招抚,唯尽戮之】
所以,这对赵宋的忠诚并非可以用简单的一个愚忠来形容,而是国仇家恨、地缘宗法精神信仰的混合体,最终在崖山化作了【明知必死而为之】的集体殉国。
凡人将士的执念,有时比修士的剑气更锋利。
那不是什么简单忠君大义,而是三百里淮水泡透的血仇,是祖坟里埋断矛的决绝,是明知身后即悬崖,也要用肉身再为那八岁孩童和无数宋民争一寸立足之地的疯魔。
海风卷着咸腥扑来,恍惚间,澹明似乎看见每个淮西兵背上都驮着无数影子。
那是从靖康到崖山,层层叠叠的亡魂。
这个梦境,他似乎明白了楔子是什么。
可,再度抬眸望向远方天际。
神情凝重。
破碎状越发明显,梦境逐渐在溃散,时间不够了。
这个梦境,走不到尽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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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5章 淮西军[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