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明往伤兵堆赶。
“兄弟撑着啊。”来到一个腹部中箭的伤兵跟前,两人默契一前一后,轻轻抬起,就往担架一放。
“走了!”陈五喊了一声,澹明便顺势转身抬起担架。
两人一路小跑奔向渔船。
第二趟,便是一个昏迷的断腿老兵。
双腿烧得焦黑,稍稍一晃,便是一块碳皮跌落,露出粉红的肌理。
才放下他,那老兵却突然清醒过来,一把拽住澹明:“小兄弟...给...给个痛快...”
“放你娘的屁,这点伤算啥,好好活着,之后说不定会把你调入后勤干采买,那不就是赚了吗?”陈五啐了一口道:“别天天寻死觅活的,大老爷们。”
澹明也轻声道:“叔,坚持住,能活下来的。”
老兵没吭声,只是死死攥住澹明手腕。
片刻后,从怀里摸索了好一会,把一块黑得发亮的刻着【襄阳】二字和一个名字的木牌塞进了澹明手心。
喉咙滚动两下,便摔回担架。
没了声息。
看着骤然卒逝的老兵。
还有那不知道被盘了多久以至于有些油得发亮的木牌,澹明忽然有些沉默。
陈五叹了口气,松开担架,蹲在老兵面前, 小心翼翼将老兵抱起,拍了拍肩膀,轻声道:“下辈子,会有好日子的。”
说完,便将吃力地将他搬出担架。
面无表情扫了一眼伤兵推,朝着澹明招招手,又挑另一个被马踏伤双腿的军卒。
“继续。”
澹明点点头,将木牌收入怀里。
两人继续忙活起来。
见澹明神色如常,陈五有些讶异:“不觉得我太过冷血?”
“战争就是把人变成野兽,能活下来才能从野兽变回人。”澹明吃力地扛起军卒往担架上放,又抬眼环顾四周。
滩涂边缘,几个宋军正用树枝和破布搭临时担架,其中一人突然踩到埋在沙里的断箭,骂咧咧地拔出扔开,箭头上还粘着碎肉。
一片狼藉。
“你...”陈五在肚子里咀嚼了几下,道:“跟我见过的那些疍家人不太一样。”
“怎么说?”澹明头也不回,尽量小心控制着步伐,少给伤兵颠簸。
“太过冷静,也...太过清醒。”陈五笑道:“要不是对你们知根知底,我都要把你认作元虏培养出来的探子。”
“算了吧,他们还请不起我。”
“指甲盖大小的糖?”陈五眨眨眼,忽然便笑了起来。
只是有些苦涩。
小小一艘渔船加上哨船,满满当当装了十二个伤兵。
“走了,带你们回大营!”陈五站在船头大吼道:“都别睡着了,都别睡着了!”
随即,船桨轻摆,缓缓驶离。
与此同时,几艘哨船载满军士相向驶来,对面的队正似乎认识陈五:“陈五,你这家伙居然还没死?”
“你都没死,我怎么会死。”陈五啐了一口,又挥挥手,嘱托道:“注意安全!”
“接下来你能吃到盐都是老子的功劳。”对面队正哈哈大笑:“要是哪天吃不到了,也不要怪老哥哥。”
陈五笑容敛去,突然大声道:“活下去,你狗日的还欠我一张面饼,等你回营要还给老子!!”
队正摆摆手,头也不回:“下辈子见!”
说罢,船只侧身而过。
一方驶向大营,一方则停在滩涂。
很快便一个个跳了下去,完成轮换。
陈五眼眶微微发热,又转过身,蹲在一名昏迷的士卒前,用汗巾沾水擦了擦那炽热的额头。
神情是那么认真,那么严肃。
忽然,低声道:“要活下来啊。”
.....
崖山,御井。
几个宫娥正吃力地辘轳,一桶水正晃晃悠悠从井底起来。
说是御井,其实和其他井倒也没什么区别。
一样的普通。
不过是因为打得这口井是给官家用的,才叫御井。
但如今,已经不是独给官家一人享用。
崖山缺水。
即便不算上禁军,宫娥和黄门,单单是官员官眷就已经不少虽然大部分官员和亲眷都安置在船上,淡水供给也有水军供给,但依旧捉襟见肘。
更何况船上储存的淡水水质和味道与正常流动的水区别太大。
一些官小姐和年纪稍大的老官员根本碰不得。
还是得靠官家御赐淡水才勉强活下。
可区区一口井,又能维持多久?
“好姐姐,今天为何这水又少了一半?”一个宫娥提着小半桶水,很是为难:“官家最近食欲不好,恰好今日有百姓献来一尾红绸鲷,我们膳食局还打算给官家和太后炖点汤呢。”
“只有半桶,除却其他用度,根本不够呀。”
“青萍妹妹,不是姐姐不愿多给几勺,我又何尝不心疼官家,只是已经连续六十日无雨,这御井水位下降了一大半,你看方才我这绳都比平日都多放了半丈。”
“今日一早陆内人便请了人来看,那人说若是往后十日再无雨,怕是这御井便要枯竭了。”宫娥轻叹道:“太后下了旨意,自太后以下,不论品级,每日三桶水的份额减为半桶。”
“官家也不能例外。”
几个宫娥闻言也是一阵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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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1章 青萍[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