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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不是我[1/2页]

清平调 浅青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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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村民护着金凤母子下山去,有人骑车载他们去医院,剩余人分散开去找那个男孩。
      他们说,这小子很危险,太危险了,必须捉到。
      乔满解开禾草篱笆上的锁,穿过院子走向大门,蓦然一阵风雨袭面,黑红的颜色哐当一声落到眼前,乔满被逼得后退一步,那团颜色忽的发出声音。
      “不是我!”
      他慌张里带了不容置疑的倔强,这几个字太耳熟,乔满拿钥匙的手抖了一抖。
      她仿佛从风雨里穿过了冗长的五年时间,听见十三岁的自己,朝她妈妈大声吼,“不是我!”
      一个男人抱臂站在母亲手边,令她作呕地笑,诬陷她拿自己的东西。
      母亲和他新婚燕尔,从心坎里相信他的话。
      乔满当时已经学会反驳,绝不示弱地顶回去,可以一敌二难免落了下风。
      其实那时候的她,但凡能服软哪怕一下,或者低头沉默,也许都能给她母亲一个台阶下。
      可她不懂妥协,至今都不能懂。
      当母亲皱起眉,说她确实缺乏管教,乔满凌厉地像把刀,“如果我没教养,也是你会生不会养!”
      她记得,她曾经不是这样的,她是慢慢被人生催促着,才变的倔强又强硬。
      母亲的巴掌抡起来,落到她脸颊之前扇过一道冷风,乔满看到五根指头上闪闪晃眼的宝蓝色甲油,看到她继父在那儿笑,嘴角咧的很开。她没有哭,只是高声重复着三个字——不是我。
      外公讲过,她比她母亲更要像自己,有军人家孩子的气性。
      回忆有时比泼身的雨还要冷,篱笆外经过几个村民,乔满隐隐听见他们相互问着,“找到了没?”
      “进屋。”她打开门,侧身让男孩进去。
      他不动,一字一顿,“他是被断树,压到的腿。”
      “恩,我信。”她说,“像你这样的……”
      乔满一顿,没说下去。
      院外人声愈重,她把男孩往屋里拽,“别在外面站着。”
      男孩被拽进屋,他刚想就地坐下,一抬头,触到乔满黑漆漆的目光,他蓦地止住落势,条件反射地往最近的一只椅子坐过去。
      乔满想起她以前养的一只小黑狗,初来乍到总是乱撒尿,被训过几次,有回它在墙角抬起后腿准备尿了,抬头看到乔满目色不善地盯着它,它浑身黑毛一凛,迅速收回后腿,撒开四条腿朝指定撒尿的地方奔去。
      许多年前,她每次想来都会笑。
      后来,她每次想来都会哭。
      因为小黑走丢了,在那段分崩离析的记忆里,悄无声息地走失了。
      乔满揉了下眼眶,走去倒杯热水,温着掌心,她听见男孩问,“你怎么了?”
      他嗓音清透,不安。
      “没事。”乔满淡淡的,她转着杯子,“哪来的书包?”
      “不是偷的!”他紧张,并强调,“我的!”
      乔满笑起来,“我又不跟你抢,都多少年前的款了,送我也不要。”
      男孩红着脸,这时候的他,面皮很薄,总是迷之害羞。
      他说,“这是唯一的,一直陪我到现在,我应该是背着它来这儿的。”
      他说,应该是。
      这样的词背后,多半是一段模棱两可的记忆。
      原来促使他向山上拔足狂奔的,不过是一只非常老旧的书包。
      乔满一愣,“你不是本地人?”
      男孩摇头,或许是否认,或许他自己也弄不明白。
      乔满沉默很久,“你怎么过来的?”
      “记不清了。”他说,“很小就来了,只记得一点画面,很……”
      他扁嘴,努力想措辞。似乎有默契的,乔满替他说,“很模糊?”
      男孩跟她念了几遍,模糊,模糊,模糊。
      他终于点头,略兴奋,“对!模糊。”
      乔满发现他说不来太长的句子,语速也缓缓的,大概是离群索居久了,没受过正统教育才会这样子,“识字么?”
      男孩眸子像一枚烛火,突的一亮,他从书包里拿出一本新华字典,是1998年修订本,一只铁皮铅笔盒和两本田字格本。他献宝似的推到乔满面前,铁皮盒的接口有斑斑锈迹,乔满一下没打开,男孩探过一只手指,长指甲弹了下,笔盒便开了。
      笔盒渗到雨水,有些湿润,里面有两支没墨的圆珠笔,一截大拇指长的铅笔,乔满在田字本上写下自己名字,问他,“认不认识?”
      他想了一想,忽然作茅塞顿开状,郑重地说,“恩,不认识。”
      乔满想打他,忍住了,她拿来翻到卷边的新华字典,掀到一页纸,点住上头的一个字,“乔,qiao,读第二声。”
      说完,男孩轻轻在那页上折了一个角。
      乔满又往前翻,指着纸面,“满,第三声。”她说,“《说文》里有言,满,盈溢也。”
      男孩似懂非懂,又折起一只角。
      乔满合起字典,不经意掠过扉页,她停住,扉页角落里有淡淡铅笔印子,似乎是三个字,接近姓名一样的标记,但已经在日积月蚀中磨成一块很不清楚的灰渍。
      左边的姓氏根本看不出,中间上半部分依稀是个尉字,下面有团灰色痕迹,右边的字更糊,只辨出一点一捺。
      乔满垂头看字典,男孩抬头看她,一团黄光裹住两人的影子,静得能听见风从哪里来。
      “你前面说,我这样的……”他忽然开口,有些在意,“是什么样?”
      乔满意外,这么细小的话他竟然还记得。乔满抬起眼,“你觉得呢?”
      暖色光晕里,男孩笑了一笑,没说话。
      那时乔满觉着,他什么都明白,只是说不出来,也没人可说。
      至少那一笑里头,她看到了百味杂陈的意味。
      乔满收回无声目色,别眼望窗外,“像你这样,站在整个世界的外面。”她语气很凉,“没吹过那里面的腥风,也没在那污水里泡过一泡,你还没长成伪善自私的成年人,怎么会去伤害和作恶?”
      男孩认真听她说,懵乎乎的目光里,有乔满微微翕动的唇瓣,一个出神,他手撑了下桌,掌心摁到遥控器,啪的下,电视机开了。
      他瞬间抬头,注意力被抽走,定定地盯着屏幕。他在垃圾桶翻吃食的时候,从窗户望见过这种黑盒子,四方的一块地儿,却有人影攒动和嘈乱的响声。
      电视里在放一段新闻,回顾了半月前又一次号称史上最严的高考。
      正看着,他突然振臂一指,“乔满。”
      清清楚楚的两个字,咬音标准,他学得十分快。
      “干嘛?”乔满回头,才发觉他仍盯着电视,并不是在叫她。
      电视画面切换到高考结束那天,考生们与家长拥簇着,她恰巧也入了画,打着把伞,独自走在微雨里。
      乔满惊讶,只是一个背影,他却准确指出来。
      须臾,她轻叹,“你行呀。”
      男孩搔了搔头,低头笑,虎牙一晃一晃。
      “我大概……”乔满停顿,然后说,“知道你叫什么了。”
      风撞开窗户,混着泣雨声,将乔满的话卷在里面。
      男孩猛地去看她,乔满提起笔,又写下两个字,她把田字本移到新华字典的扉页旁,“你看,我写的跟字典上右边这两个字的笔画,是不是很像?”
      她写着——慰之。
      他恰好认识这两个字,轻轻读了几遍,嘴唇无声地张合着。
      这样的无声叫乔晚心里难受,她转身要走,手腕却被一把钳住,然后按到椅子上。
      乔满轻微皱眉,而男孩一松手,跑开了。角落的鸭绒被还没来得及铺好,他从被子里拿出乔满昨晚给的碘酒和药,端在怀里跑回来。
      他蹲到乔满腿边,卷起她裤脚,脚踝有杂枝擦过的血痕,深浅纵横。
      他仰起脸,“疼么?”
      乔满心里一暖,也微微发酸,“不算太疼。”
      他摇头,“可擦药会疼,很疼。”他昨天尝过上药的滋味,像血里融进辣椒水,火辣辣的疼。
      乔满逗他,“那不擦了。”
      “不行。”他撩起袖管,几道陈年疤痕狰狞地横在手臂,“会留印子,好的慢。”
      可他怕乔满疼,怕看到她眼里暗沉沉的东西,怕她不能像村子里其他姑娘一样放肆地笑和奔跑,那种快活在乔满身上,他一点儿都看不到。
      过了很久,忍过疼,乔满才开口,“我尝过比那更难受的滋味,睁着眼睛,都不用眨,眼泪就掉下来了。”
      男孩一怔,扬头静静地看乔满,空气里漂泊了一层药水气味,过去好一会儿,乔满问他,“看什么?”
      “乔满,别这样。”他抬起手,遮住乔满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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