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心理,知道大多数人看到这个情景都一定会优先选择对面的那条路。可是过去的人不光可能被暗箭射成刺猬,而且到头来可能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韩咎点点头跟上去,对上天赐的这女人又满意了几分。
小道黑暗狭窄,一灯长明。两旁的石壁都不过是最简单的青砖砌成,没有什么特别的图案。火折子的光芒微弱不堪,照着身前的三尺地,一眼望不到尽头。
不知是从何时路旁开始陆陆续续地出现了人的尸体。韩咎最先道出了大家的心声:“普普通通的一条路,怎么会死这么多人。”
花非卿也有些疑惑,伸手在石壁上扣了扣,响声实沉,绝不可能有什么机关存在,空气中也并没有其他的味道:“再走一段看看。”
她说走一段,其实谁也不知道究竟走了多久。直到一个火折子熄灭,她才发现,已经走了一个时辰了。一个时辰,除了走以外什么都没干。这条路直进直出,换做平常早把一座山走穿了,任谁都看得出来有问题。
“女人,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
“嗯,气氛有点诡异,路有点长,腿有点酸。”
“是人都能感觉到。我是说其他的,什么不太正常的问题。”
苏禊玉向来是一副处事不惊的模样,笑道:“没觉得其他的,非卿说的倒是不错。”
而花非卿的脚步最先停了下来,火折子映照着路旁的一具尸体,突然张开了双臂,挡住了他们的去路:“不能再走了,那些人是饿死的。这条路,估计是个死循环。”
话刚说完,身子就被猛地扳了过去。她抬起头便对上韩咎那深褐色的瞳,一点暖意,落在眉心。
他是如火的男子,认真起来显得有些笨拙,却依旧执着于一笔一划将她的印记细细描摹:“不对,这上面分明显示着这是条直路,顶多一刻钟就能走完——难道是我们退回来了?”
一行人只有苏禊玉最悠闲,打着哈哈道:“走不出去也无妨。反正有非卿在,这一辈子至少也不用愁寂寞。”
一句话说完,有两个声音重叠着回答了他。花非卿说的是:“你丫想和死人待在一起我可不奉陪。”
韩咎说的是:“没错——”
所有人都目光怪异地望向他。
韩咎丝毫不觉尴尬,反而摸着地面自顾自地继续道:“没错,就是这种感觉,每隔一刻钟就会有一次。”
接下来,是出奇的静。墓室回荡着几个人的呼吸声。花非卿的手心里出了一层薄汗。苏禊玉的身子悄悄靠过来,将她的手心握住。这时,墓道前方传来“啪”的一声轻响。
花非卿已经按住了腰间的剑柄,一步步缓缓向前走去。火折子的映照下,前方原本靠墙坐着的一具尸体,此刻已经倒在了地上,声音正是他倒下时发出的——那人都已经死透了,没有大的动静怎么会自己倒下?就算有,为什么又只有韩咎一个人能感觉到?
“花香”她念出这两个字,突然大笑着拍了拍韩咎的肩膀,“多亏了你那个喷嚏,不然我们迟早也死在这破地方!”
语罢,她吹了吹火折子,在身旁的墙壁上熏出一条黑色的痕迹:“我们再走一段。如果是重复的路,必定又会回到这个记号处。”
思绪突然变得明了,几个人有些疲倦的身影再次振奋起来。不久,墙壁上果然又出现了一条被熏黑的印记。花非卿始终微笑,此刻颊边微红,似隐于红尘千载的山巅雪,于百世落寞后,终于展颜天下,一顾倾城。
这条路上没有任何弯道,他们一直是直来直往。如今就只剩了一种解释——这条墓道其实是被机关控制转动的,每当他们走到墓道尽头时,机关就会启动让墓道首尾倒置,他们又回到最初的起点。而机关启动时他们都没有感觉,原因自然是那“一枝花”身上的香味。这种迷香大概是能麻痹人的一部分感觉,可笑她刚才竟然还多吸了一口。
不是每一个人的喷嚏都跟韩咎一样来得及时,所以他们至死都没发现,这墓竟然是能动的。
韩咎立即会意:“我明白了。我们继续往前走,每走到做记号的这里就转一次身,走相反的方向,试试能不能出去!”
当他们第二次看见墙上的记号时,甬道的尽头已经出现了一线光亮。
花非卿积在胸口的气终于沉了下去。路尽之处,仿若天光破而云霏开。
走近了才知道,发光的是一朵巨大的莲花。古有明月珠,可照车前十丈,而他们在这莲花十丈之外竟都觉得双目一阵刺痛。花非卿眯着眼,才看见莲花的顶端放着一卷羊皮,就端端正正地放在它该在的地方,千百年来,纹丝不动。
那莲花似盛开于北冥瑶池之巅,邈看千载苍茫英雄冢。无声,便是绝世传奇。
有多少人想一睹它芳容,却还没来得及碰到其上的一粒微尘。
花非卿笑了笑,走入那间墓室内。每一片莲花瓣都对应着墓室里的一条通道。而这时看来,却有几分煞风景。
因为莲花下面四仰八叉地靠着一个人,还是缺了胳膊的一个人。
胖子睡得极香,呼噜声大震。
“丫竟然比我们先到,还好意思在这里打瞌睡。”花非卿上前,一把扯住那肥耳朵,一捏都好像能基础油来。谁知胖子一个翻身,竟然直接抱住了她的裙摆,嘴里念念有词:“青月,红柳,翠花”
“啊啊啊啊啊”这声音自然是韩咎,敢占他女人便宜,嘴里还念的是不知道什么风尘女子的名字!二话不说,直接把花非卿一推,自己的小腿给他抱。
换了一个人,胖子一下子就醒了,睁开眼时众人才发现他眼神涣散,只一个劲地往后退:“那地方不能去,那地方不能去”
刚才喊姑娘名字还好好的,怎么现在就神智不清了?花非卿蹲在他面前,心想这丫一个人能走到这里也不容易,胖子胆子小,大概也只是受到了些惊吓,心里想必还是清楚的,于是摆出“花非卿”式和蔼的笑容,问道:“好胖子,告诉我,哪里不能去?”
“十二扇门一个都不能动,有鬼”胖子死死盯着花非卿身后,瞳孔急剧地放大。花非卿回过头,身后只有苏禊玉大活人一个,于是皱了皱眉头:“哪里有鬼?”
胖子连滚带爬地退了一丈远,胖子好不容易才举起来,颤颤巍巍指着苏禊玉:“他我刚才,看到了他的尸体!”
“他就盘坐一朵莲花上,手上还有一朵,一共十二瓣!”
花非卿望着苏禊玉,心中陡然提了起来:“你是不是看错了,他怎么会是”
“不会,决不会。”胖子终于一口气,说完了一句完整的话,“这么漂亮的一个人,任谁都不会看错。”
难怪甬道口的女尸会给他下跪。
苏禊玉站在众人目光中央,眉眼低垂,依旧不露任何神色,许久后缓步走上前,再次将花非卿的手一点一点没入掌心。
“喂——”韩咎正想上前拦住他,说到一半又将话咽了下去,他的手心微微的凉,如天将明未明时残存的夜露,将彻夜未眠的人儿裹在希望与萧瑟交错的地方。
他只是习惯什么都不说,一个蹩眉一个浅笑,就能把她心中所有的畏惧溶化。
“怎么可能有这么巧的事?哎哎,你们都说话,几百年前的人都死透了,诈尸也,不带这样的。”花非卿在苏禊玉脸上捏了捏,嗯,丞相大人保养得真不错,就是肉少了点还未来得及夸赞出来,一个不小心另一只手也被他笑纳下。
花非卿尴尬地把手抽出来,开始转移话题:“现在怎么办?十二条路我们走哪一条?”
韩咎见花非卿主动“挣脱”苏禊玉,心情略好,也不再计较:“女人,你还记不记得那个灵鼍鼓?”
“玉王八?”花非卿立即醒悟,这东西她倒是一直随身带着,却不知这玩意儿究竟有多大用途,引得江湖人人为之不惜血流三丈,没想到竟能在这里派上用场。
韩咎接过她递来的“玉王八”,走到墓室中央那巨莲之前,将它朝着八卦“离”位放下。
深紫色玉石上发生的变化,人人皆目睹:巨莲的倒影印在“玉王八”的背上,竟化成了一簇绝艳的火焰。
离,即火。
一簇火焰绕着莲花的十二瓣慢慢旋转,韩咎道:“这灵鼍鼓,其实是长芙古墓出口的钥匙——这墓并不是固定不动的,只有当火焰转到也就是最前方的那只恶龙处,对应的门才能够通向出口。”
在选择正确的门的同时,还要选择正确的时间,若是没有这玩意,能走出去的概率简直是微乎其微,若是走错了,又不知道会碰上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每个人都盼望着能早些脱离苦海,期盼一件事的时候,时间就往往显得无比漫长。
火焰终于转到了的位置。
墓室突然一阵剧烈的晃动,一声巨响,头顶的砖石珠玉都如雨点般坠落下来,烟尘弥漫,花非卿本能地闭上眼,又觉得脚下一阵巨大的冲力,身子已不由自主地被冲向一方,只是脚尖刚刚离地,身子便已落入了一个安稳的地方。雨后新竹般清冽的味道,是苏禊玉。
勉强睁开眼时,看见苏禊玉半个膝盖已经浸在水中,更多的水还在从各个甬道里不断涌出来,死人全部都被冲到了一个墓室里,浮得水上到处都是,而巨莲顶端的羊皮卷已经不见了。
“韩咎!”苏禊玉果然也想到了这个人,眉间竟有些许怒意,刚想说些什么,怀中的花非卿却挣脱出来,一边拉着他一边拉着音绝,飞快地冲向出口:“还不快走!韩咎,你丫弄出来的事,自己断后。”
她其实也并没有责怪的意思,韩咎毕竟身为琼羽皇室,这么辛苦一遭什么也没带出去未必也太不值得。韩咎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害了所有人,匆忙收起羊皮卷,乖乖走在最后面,目光却一直没有离开过前方那红色的身影,一句话,带着平常的锐气与狂傲,又有几分像自言自语:“女人,我必护你周全!”
甬道并不长,走出去的时候水却已经漫及了腰间,不过就是再凶险,毕竟都已经过去了。
出口在一座山的半山腰,青松翠蔓,碧溪鸟语,日光媚好。
长期处在黑暗之中,花非卿竟有些不适应这样的明媚阳光,忍不住抬起手,遮住双眼,这几日一直置身于那阴暗之地,不知日月之晦朔。而如今重见天日,又回到这轻松舒适的林泉之间,每个人都将方才的紧张和不悦抛至九霄云外。
胖子靠在树下继续睡大觉,韩咎在树上摘着野果子,几天没吃东西,酸涩的味道也格外可口。苏禊玉只是静静站在她身旁,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侧目一笑。
又一次生死与共。
韩咎的果子分完,发现多了一个,咽了咽口水递给花非卿:“女人,我知道你饿。”
“饿你个头,音绝还没吃呢。”花非卿吃完了,只想睡觉,懒懒悠悠地往地上一躺,音绝也是,一路上都没说几句话,不住意就被人给忘了——“音绝人呢?”
“你刚才没跟她在一起?”
花非卿心中一紧,猛地又从地上坐了起来,刚才她出来时的确是牵着她的手,可是,半路胖子摔了一跤,她又去牵胖子,然后音绝没出来?
“我进去找她!”
远处,他们出来的山上巨石滚落,山岳崩催。再来不及多耽搁。身后,两声相同的呼唤传来:“我陪你。”
“用不着,人越多越容易丢,再丢就出不来了,少给我添麻烦。”毫不犹豫地拒绝,她跑了两步,又回头对他们一笑,“放心吧,老娘上辈子是干这行的,唯都别跟我抢。”
然而,她再次进入甬道后,才发现自己是个旱鸭子。
水面已经没过胸口,呼吸都显得困难。火折子湿了水,已经点不着了,她半走半浮地漂在黑暗里,借着黯淡的日光看见水面上浮着一团东西,便伸手去摸,摸到的是一张张干瘪得不行的死人脸。她是女子,一个人面对这些的时候也不可能做到毫不畏惧。但在此之前,这些尸体都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每一个人无论是敌是友,都没有被遗弃的理由。
她保留了楚慕云太多的习惯,甚至把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供奉成信仰。
初春时节,水彻骨的冷。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这样的水中泡了多久,呼唤的声音已经有些嘶哑,而身后,入口的光已经只剩了一个小点。但这么一线光芒照清一个人的容颜,足够了。
“音绝——”她心中一喜,忙向那块巨石后漂去,一层紫色的轻纱浮在水面,她倚在石壁后,双目紧闭。
面纱脱落,她只觉得那张脸无比地熟悉,水面已浸到锁骨,没时间多想,只飞快地将音绝从石头后拉出来:“怎么掉队了也不吭一声?不说话,坏毛病,得改。”
音绝依旧不说话,跟在她身后走了两步,身子一个踉跄。花非卿叹了口气,直接把她往背上一背:“算好丢的不是胖子。”
音绝也算是清瘦,借着水的浮力,她倒也背得轻松,多了一个人,她心里也踏实了许多,不过须臾,出口处的日光就已经在眼前。
凉透的身子被照得轻暖,五个人进去,终于又是五个人出来,谁都不曾在他人的心上,多留一块伤。
胸口却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她低下头,日光之下,一把匕首自背后穿过身子,殷红如同墨汁般在水中洇开,染成一朵朵末世之花。
浮萍逐流水,盈盈一握的虚空。
水渐渐没过头顶,她竟然没有呛着,堵发现自己已经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了。
水面上,紫色的轻纱渐渐漂起。
其实也不算很痛,比起人心来太过微不足道。
这天下永远风云莫测,就像前一刻你无比信任的人,后一秒就可能置你于死地。
依音绝的武功,她怎么可能自己逃不出来?
世间最没用的就是后悔,最容易的也是后悔,爱与恨,生与死,天与地,往往都只是一念之差。
最后,她只听到一个声音,隔着水声传来:“对不起,小宜,这世上见过我容貌的人,都得死。”
她恍然想起,那张脸,和自己的一模一样。
第十六章 长芙古墓[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