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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扬旌 上[2/2页]

皇舆 青城旧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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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和赫人居高俯看中土,可轻而易举地将最精锐的战骑一线推至中土境内,中土或防或战,时常乏力。沉疴已久,如今霍鄣入引漠关不过一年,如何能药到病除。
      进表的这个向令史字迹虽是惨不忍睹,却可道是字字切中战防要害,更是字字皆针对霍鄣与卫原。
      我将章表转回他面前,又递了茶给他,“明君应兼听,陛下不好只听一辞即辨是非。偏信乃为君者之大忌,至于如何处置,陛下不如问一问汪大夫。再者,上军大将军是陛下至亲,陛下再恼也要留他几分颜面。”
      我将散乱的章表一一拾起,正待直身,却听得他犹不解恨,忿忿道,“待朕来日亲征,定灭尽那些胡蛮的气焰!”
      “不可!”
      我一时惊骇竟脱口驳斥,话出了口便觉不妥,于是理着章表叹道,“峥儿,你这样动怒,太后若知晓了如何能安心。”
      我定一定气息,“孝肃皇帝北征至今不过百年,当年左路军被和赫佯败诱其深入几乎全军尽没。姑母听闻孝肃皇帝曾言以血肉搏和赫精骑劲弓乃不敌之根由,且和赫人在大漠中行踪不定,贸然出击即是以劳待逸难以致胜。孝肃皇帝常以从前轻战亡国之数朝自儆,亦曾申诫,当以敌为师而自强,未强之前不可与和赫轻起大战。强弱无定数,目下之敌虽强,但你寂然观之或可识敌之谋,守弱之后,亦可胜强。”
      我再度深吁吸过,“从前先帝曾说起,呼衍维绌一统大漠之时和赫族何等悍勇,而呼衍维绌亲自率三十万大军南下,前朝平帝亲征回击,以战骑于上靖关外大败呼衍维绌。先帝与孝肃皇帝战策相同,同样以为战骑的战力是决胜和赫之根本,先帝令霍将军在引漠关一力训练战骑便是为了陛下日后决胜和赫,陛下不如再多给霍将军些时日。”
      又安慰道,“以一城一池的得失定其成败也是不公,何况草原流寇如何能敌得过我朝数十万精兵强将,终有一日我们可尽灭和赫。南面有上军大将军在,想来也不会有大事。天子若察察为明,劳累的不止是天子身心,陛下何不尽信于他二人,驾御他们护佑陛下的江山?”
      皇帝仍是怫然,“可卫原连区区鼠辈都不能奈何,这上军大将军徒有虚名!”
      我更是难言,卫原之能确是难当大任。
      南境诸部百年里内斗频频,不时扰得边境不得安宁。当年贺壬丘尚能压制诸部,后至贺壬丘被莫名夺印,南境边界只由赐以将军号的各州都尉镇守,足足整年过后,孝成皇帝方任用卫原。
      卫原寡谋少断,将才远不及贺壬丘。多年里奉中土为上国的永潼在他到南境后不断用兵,七年里收了大五部,兵锋直指南境东北线边界。卫原以扼制永潼为由将官署迁至兴州境内的高遥城,可笑卫原要扼制永潼,那高遥城却较从前官署距边界远出百余里。即使如此,卫原不出月便被永潼偷袭了官署。
      此后永潼每每不尊,若非朝中有人保全且军中着实无人可代他,他岂会安安稳稳做了十余年的上军大将军。幸而,南境从未起大战。
      可这些话却不是我能与他明言的,我换过薰炉中的香丸,“君子九思九德,陛下常记古贤训导可为圣明天子。鼠辈偷盗利只因他弱,一旦壮大了便是虎狼,再不会偷盗而是抢掠。上军大将军戍守南境十余年进退得宜,未予鼠辈起妄念的时机,陛下大可安心。待北境安定,陛下保息养民可得盛世,又何虑诸国不伏拜,那时陛下北上南下游幸不是更好。”
      南北边患从来都是中土朝廷的痼疾,数百年来从未根除。何况我朝国力战力皆远不如从前治世之时,我这样劝他,自己却早已不敢奢望可看到那一日。
      皇帝静默了片刻,整衣直身道,“姑母以为,朕当如何保息养民?”
      他的目光恳切,更一如从前长信殿中的亲厚,我笑道,“先贤经典有云,慈幼,养老,振穷,恤贫,宽疾,安富,如此可安民蕃息。只是此六务应如何施行陛下还当去问丞相与御史大夫,我是不知的。”
      我递过茶,他饮尽了却又是垂眸沉默。他是否知晓便是问了袁轼与汪溥也无用,国势至此,已无力施行此六务了。
      我欲自他手中取回茶盏,可茶盏被他紧握着,我竟一时没能取过。他怔怔抬眸,又似蓦然醒转,微红了面颊,道,“有劳姑母。”又道,“朕方才想起昨日所读高皇帝的国史,方知我朝在北境有封军不封民之令。此令易使和赫斥侯肆意窥探中土,朕疑惑,高皇帝天纵雄烈,不会想到此策是大疏漏?”
      我微愕,他这般年少,却已知晓此令是大患。我笑叹道,“高皇帝的帝王心术,姑母一介女子岂会知晓。”
      他只恳切看着我,我思索过,道,“或许,此时的疏漏在当年并不算疏漏,而是良善之举。高皇帝与民慈善,其时裂土多年的成沅二州与江东皆复入疆土,常被和赫侵扰的道州已然稳固,乌州亦安。国中初定,当靖兵以安民为先,此策可示与天下高皇帝无先起兵戈之意,可安四垂百姓之心。”
      高皇帝此策亦是我多年的疑惑,我曾以方才的话问过哥哥,可他不以为然,亦是以为高皇帝有以此策反令中土可窥探和赫之意。可此策于今时,确已是大疏漏了。
      皇帝垂眸良久,忽而轻声道,“二十年后,姑母可会许姑母之子征战沙场?”
      他竟想到二十年后我的孩子了。
      他的君父那一道赐婚诏书已被视为无物,我连这一年里的事都不敢想,又如何敢想二十年后。
      起于定方大将军麾下,经翼卫将军、广武将军、轻车将军,军中二十年以战功层层擢升,可他每每在战后便隐没了,官阶低至朝会都进不得。可偏偏是他得到先帝的信任于咸平京乱中立得首功,进中尉,其后封骠骑将军,再拜定国大将军,两年里他以一己之力位极人臣,更为嗣皇辅弼。
      而他的起于庄尚麾下,哥哥刻意查过亦只知他于延宁六年已在时任长州都尉的庄尚军中。
      皇帝是先帝的嫡长子,皇太子之位原本是无人可撼动。可姐姐一朝有孕,身后更有曾掌兵权的父亲。而父亲已离朝,哥哥出身将门却从未征战建功,朝堂之内更无重权,反观霍鄣军中历练二十年深谙军事又多谋勇毅,确是制约先帝防范的外戚的上上人选。
      可便是付以如斯信任,先帝仍未将虎符都给了他,少年嗣皇手中仍有右符。
      先帝对他应还是顾忌的,他的身前,还有袁轼与汪溥。
      皇太子的冠礼原本可应急而变,并非定须足岁。可是那日,先帝仅诏命行了典仪而未为皇太子行冠礼。先帝于众臣之前将此事交付与汪溥,他最信重之臣,从来都是汪溥。
      或许,霍鄣在建功之后请旨往引漠关不止是皇帝欲以他逐步替代庄尚,亦是他早知先帝不会至信于他,有意早早离京避嫌去了。
      这原本也是他这二十年间的不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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