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记录

第五章 京畿 下[2/2页]

皇舆 青城旧客

设置 ×

  • 阅读主题
  • 字体大小A-默认A+
  • 字体颜色
佛已是厌倦,展臂扬过,“你可还有话说?”
      或许是跪得久了,皇后的身形已见摇晃。肩头略起伏,她直了脊背,“妾无罪。妾为奸恶构陷,请陛下明查还以公道。”
      肩头微微一垂,她的叹息几不可闻,“华阳殿的木兰是妾之至爱,妾纵使有心,也不会使木兰染了污物。”
      殿中阒然,连皇帝亦不再言,却是从未出言的知墨膝行上前伏拜,“陛下恕罪,奴婢有要情奏禀。”
      不知这一句是否在皇帝的意料之中,他仅道,“说。”
      知墨重重叩首,“奴婢请陛下为四殿下正名,皇后曾命奴婢散出四殿下非杨八子所出的流言,奴婢不敢不从,但其后亦日夜寝食难安。奴婢今日自知死罪,可若能为皇子正名,奴婢死而无憾!”
      她话至半途时,殿中哄然之声已陡起。
      难怪那日庄美人讳莫如深,原来宫中还有这样的流言。有此流言散传多年,四殿下此生只能寂寂了。
      “当真!”
      皇帝的勃然怒喝直令知墨瑟缩了,“奴婢不敢妄言,皇后恨于梁王殿下迟迟未立为皇太子,曾对奴婢说,”她伏得更低,“说要剪草除根。”
      我默念着那句“剪草除根”,皇帝年近而立却唯有三子,他此前连失五子多半与她脱不了干系。但若果真如此,这些年里她岂会瞒得这样好,又偏会在今日被近身侍女供出?
      知墨仍未说完,又叩头道,“皇后亦说孕中易多思,可使其自毁。”
      此时我终可长舒了气息,她这一句不长,却已将前日我在宫中所受毁谤之根源道出了。
      皇帝击案沉声,“有此恶仆助虐,后宫如何安宁。长辰卫,拖出去杖毙。”
      面前诸人尽是稳如磐石,大势已定,连丞相也缄默。
      “皇后,”他忽然抬手止住进殿的长辰卫,仍是沉声,“你为后十载,朕许你最后自辩之机。若她二人所言有虚,你来指认是何人构陷你。”
      皇后身形猛然定住,长久失语。
      “皇后,”他再道,“你可认罪。”
      不足于仅有证供,他还要皇后亲口招认。皇后依然不语,而皇帝似已不耐,他再度扬手,怀碧知墨被长辰卫拖出殿再未求恕。
      垂首跪了许久,皇后轻正了身,默然拂衣整髻,向皇帝三拜,“请陛下赐死。”
      她竟一字辩解也没有,更求赐死!
      “仍不知悔过!”皇帝切齿冷笑,“丞相,御史大夫,宗正,太常,廷尉!”他蓦地变色,“卫尉!”
      他竟起了杀意!
      他不是要问罪,不是要废后,他在那五人之后再唤卫尉,他是要赐死皇后!
      双肩忍不住剧烈一颤,目光却被前侧伸出的一只手臂断去。
      繁阳长公主举动极轻极快,手臂伸出后旋即收了回去作势拂一拂耳后步摇垂下的垂珠,目光半分也不曾扫过我。
      她许是以为我要去阻止,偷眼看过,左右皆全神静望着殿内并未有人觉察我与她的异样。
      殿中人已尽拜下,我亦随众拜下。我不知皇帝此举的用意,也没有置已于险地去救她的悲悯心。
      有一老臣膝行上前,挡住已入殿的长辰卫,于殿中稽首,“陛下息怒!皇后是先帝后于陛下御极前钦定的正妃,诛后动国本,臣叩请陛下三思!”
      我辨过他于朝臣中的位次,他应是汪溥。
      不提皇后的罪过,汪溥只将先帝后请出,如此,皇帝绝不能赐死皇后。
      已近古稀的汪溥于先帝尚为皇子时便被指为侍讲,先帝即位后本欲进他为丞相,而他自认“无相才”再三辞拒。其后广有贤名的苏景拜相,汪溥为御史大夫。先帝于宣政殿手书“忠正仁德”四字与他,更赐了衮衣绣裳,虽未立皇太子仍是加封他为太子太傅授学诸皇子。
      这位延宁太徵年间先帝第一倚重之臣德冠朝堂,皇帝即位之初欲拜汪溥为相以换下多病的申籍,汪溥再度辞相,仍居御史大夫位。
      须发早已皓白的两代帝师伏拜于殿中,皇帝亦似不忍。
      皇帝犹豫,原本静默的众臣纷纷膝行一步附声,我与殿外众女眷亦随众臣叩拜。
      众臣三拜再求,终于,皇帝起身,“皇后江氏失德,丞相与宗正连同尚书台拟废后诏书,明日进与朕。”
      一路所遇诸人皆是身相疏离,细辨下仍可看出在低语。
      杨八子三日前暴毙,太史令昨日禀曰,天象中宸居之侧魇气甚重,宸居未受冲撞,但岁阴妃星的光华已被尽掩。各方流传的消息相继入了武城公府,父亲和哥哥不在家中,顾惇也未瞒我。虽早知前事,可万万没有料及会牵出皇后。
      皇帝以雷霆之势废后,谁还会泰然处之。
      拜别行色匆匆的几位女眷,我刻意缓下脚步,终于在看见宫门时候到了哥哥。
      哥哥容色和缓,可我还未及开口,他已然低斥,“还不快出宫去!”
      我忙垂下了头,极快道,“会是皇后么?”
      “宸居之侧正对后宫,陛下昨日下令搜查各宫室,入夜于华阳殿内掘出帛书,此事天明之时京中已尽知。已有圣断,必是皇后。”身边不时有人走过,哥哥紧了紧眉心唤我快些,又道,“早前听闻杨八子当年在吴王府外暗藏一个有孕女子,假孕诞下四殿下。我只是觉得这流言太过荒谬,便未与你说起。”
      宫门外车马列出近百丈之远,哥哥语中忧虑,“陛下将在京文武宗室尽召入宫,便是朔望大朝也是许多年不曾如此。”他的指尖向已行远的一驾车马微抬,“连西阳王也病体入宫,他是在孝宣皇帝诸皇子争储之时也没有入过长辰宫的。”
      方才宣政殿中众臣皆立,而西阳王当是坐于广阳王之前,我是看不到他的。而方才那一声“殿下”,应是在唤是他了。
      孝明皇帝最年幼的庶子西阳王早已过了耄耋之年,孝武皇帝之后他再未入过长辰宫,其后三代帝王尊养这位皇室最长寿的长者数十年,从不扰其清宁。
      西阳王少年时便多疾,可唯有他历经九帝,想来,他的多疾不过是远避是非的借口罢了。在京文武宗室之外,今日皇帝连后宫妃嫱嫔御与有封号的女眷也召来,更将他请至宣政殿,皇帝已是半分后路也不留给皇后了。
      我扫过一眼身后,“你还是不能归家?”
      哥哥扶过我,重重扣一扣我的腕,“回去,留在家中万不可出。”
      他几番劝我却不肯对我明言,定然早已忧心有变了。
      抽手扶着他的手臂踏上车舆,我终是低叹,“若果真有变,务必半个时辰报一次平安。”

第五章 京畿 下[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