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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5)[1/2页]

棋恋 张德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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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喷喷的熏鸡、鱼子酱和牛排散发出沁人心脾的香味,土豆沙拉、蘑菇、番茄酱、开胃酒、伏特加以及各种餐具和酒杯整齐地摆放在餐桌上。
      海因策和海伦娜一家人一起围坐在餐桌旁,听着全家人用希伯莱语唱着餐前祷告,虽然一句也听不懂,但他能猜得出大概意思是“我们的天父,我们对您的名字顶礼膜拜。愿您的王国早日降临,愿您的旨意在人间奉行,如同在天堂上一样。恳求您今天赐给我们日用的食物,恳求您宽恕我们的罪过,如同宽恕别人一样。恳求您不要让我们陷于诱惑,拯救我们逃离邪恶的魔掌。我们的主,求您降福我们,感谢您所恩赐的这顿晚餐,我们的主。”
      海因策用余光扫了一眼在海伦娜的家人,坐在上座的是海伦娜的父亲,给他感觉这是一位慈祥、忠厚的长者。坐在海伦娜父亲左边的是她母亲,尽管已经人到中年,但依然风韵犹存,见到她母亲,海因策终于明白,海伦娜之所以这么美丽、端庄、倾城倾国,而且言谈举止这么得体,也就不足为奇了。坐在她父亲右边的是叔叔西格蒙德?奥本海默,经过今天海伦娜的介绍,海因策对这位象棋界的前辈产生钦佩的同时,又感觉到有些惋惜,如果不是身体的原因,说不定海因策去年向世界冠军发起冲击时,所要面对的卫冕棋王不是亚历山大?阿廖欣,而是眼前的这位象棋大师呢。海因策又把目光转向坐在他对面的海伦娜的哥哥阿尔伯特?奥本海默和小侄子雅各布,另外还有一位年轻的少妇,她的容貌虽然和海伦娜相比稍逊一筹,但从她那双乌黑的眼睛里流露出的成熟、干练的气质和高高的鼻梁、清秀的脸颊,也能表露出非比寻常的姿色。刚才海伦娜给他介绍过,这位是她的嫂子塔尼娅。
      海因策在察言观色的过程中,一种异样的、莫名其妙的感觉忽然开始在他的脑海中蔓延,虽然大家都在做祷告,但是这间布满了陈旧的家具却十分干净、整洁的屋子里充斥着的某种气氛使他感到有些不安和窘迫,他仿佛觉察到,海伦娜的父母也好、叔叔也好、哥哥嫂子也好,甚至包括两岁大的小侄子,都在用一种审视的、鄙夷的、甚至带有几分敌意的目光盯着他。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就像是忙中出错,下出了一步臭棋,中了对手的圈套,而他所面对的又是棋艺比他技高一筹的对手,他难以揣摩对方会下出什么样的高招来严厉地惩罚他的莽撞。他对自己今天下午欣然接受阿尔伯特?奥本海默那句有意无意的邀请而感到有些后悔。他的腿开始不听使唤地颤抖起来。他不由自主地转过脸,看了一眼坐在他身旁的海伦娜,期望从她的眼神中得到一丝宽慰,让他把紧张的神经松弛下来。遗憾的是,虔诚的海伦娜一直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祷告上,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他慌乱的神情。他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任何退缩的余地了,难道还有什么比在这个时候起身告退更莽撞、更失礼、更懦弱的行为吗?即使前面是刀山火海也只能义无反顾地冲上去了。
      祷告结束了。亚伯拉罕?奥本海默端起酒杯,对海因策说:“来,年轻人,先喝点开胃酒吧。”说完,把酒杯高高举起,然后一饮而尽。
      叔叔和哥哥也端起酒杯,向海因策致意。
      海因策赶忙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然后轻轻地放下酒杯。这时,他听见他希望能成为自己岳父的那位长者对他说:“我们犹太人每天都要做三次祷告,这是我们民族的惯例、习俗。”
      “你不必拘谨,年轻人。”母亲似乎看出来海因策的神情有些紧张,一边打量着他,一边宽慰他,“随便一点。”
      海伦娜转过脸来,用轻柔的目光看了海因策一眼。
      海因策明白,她是在用眼神告诉他:“你不必拘谨,随便一点。”这眼神对他起了决定性的作用,紧张的神情一下子减少了一多半。
      母亲又说:“欢迎你来我们家做客。”
      “谢谢。”海因策发现自己的声调好象还是有些怯生生的。
      大家开始进餐。一时间,屋子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在手拿刀叉进餐的同时,每个人都在暗自思忖。
      父亲把一块熏鸡放进嘴里的同时,瞟了一眼海因策,一边咀嚼一边在思索:“看得出,这是一个很有胆略、很有魄力的青年,敢于独自一人专程从柏林来到华沙,并且不请自来,到我家里和我们一起共进晚餐就足以说明这一点。我想,他一定是在热切地盼望着我同意把我们的宝贝女儿海伦娜嫁给他,他大概正在绞尽脑汁考虑该怎么措辞为好。他的谦逊,甚至多少有些胆怯,好象和他的出身不太相符,从他的谈吐看不出当今象棋世界冠军和日耳曼贵族阔少爷那种盛气凌人、不可一世的架子,他的谦和绝不是刻意装出来的。照这么看,他的人品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可是,他的家庭能吮许他把一个犹太姑娘,一个靠给别人缝衣服、裤子、窗帘挣钱维持生计的裁缝的女儿娶进家门吗?他生活的环境,能给海伦娜带来幸福吗?很难令人相信。说不定他爱上海伦娜,只是出于一时的冲动,或者心血来潮,等他冷静下来,用理性的思考方式来权衡利弊,或者在遇到难以克服的阻力之后,不得不放弃这份感情,等到那个时候,这种做法对已经陷入泥潭里难以自拔的海伦娜将意味着什么?”
      母亲慢慢地抬起头,打量了一眼海因策,“真不愧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啊,高高的鼻梁,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宽阔的肩膀,还别说,这两个孩子坐在一起,还真有夫妻相。要是将来给我生个外孙子,一定比雅各布还漂亮、还可爱。海伦娜真有眼光。当时要不是这个年轻人出手相救,大概海伦娜早就不明不白地下了大狱了,根本谈不上夺取什么世界冠军,看来这是个有正义感的青年。可是,让我的女儿远嫁异国他乡,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作为母亲,我怎么能放心得下呢?一个贵族家庭,怎么会接受一个穷人家的女儿做他们的儿媳?婚姻从古至今都要讲求门当户对。贵族的后代,裁缝的女儿,差距也太大了!我们连一件拿得出手的嫁妆都没有!取笑我们倒是小事,要是被人家退了婚,会有多少长舌妇在背后嚼舌头,那样,海伦娜可怎么办?即使公公婆婆勉强同意他们结婚,那么将来,要是处处刁难她,经常为一些鸡毛蒜皮的琐事责备她怎么办?”想到这儿,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叔叔端起斟满了伏特加的酒杯,却没有马上放在嘴边,而是拿在手里。他慢慢地皱起了眉头,心里思索着:“如果我们人类能打破尘世间的一切隔阂和束缚,消除一切宗教对立、种族歧视和门第观念,真正实现自由和平等的话,这该是多么令人羡慕的一对儿啊!真希望这两个年轻人能白头偕老,可惜的是,这大概只是我们的一厢情愿,残酷的现实总是和我们的美好愿望之间存在着不可逾越的差距。他是个好小伙子,也真心实意地爱着海伦娜,可是仅凭这个不能说明他能给海伦娜带来幸福。他毕竟是德国人,这是一个最排斥、最歧视犹太人的国度,尤其是自从阿道夫?希特勒上台以后,有多少犹太人遭到了迫害?海伦娜真要是嫁到德国,简直就是把一只羸弱的羚羊往狮群的领地里送。说不定她还没有来得及享受新婚的欢乐,就会像成千上万无辜的犹太人一样被关进集中营里。虽然儿女的婚姻应该由父母来做主,我没有权利干涉侄女的选择,可是,作为长辈,我总不能眼看着这孩子一步一步滑向痛苦的深渊而自己却置若罔闻吧?所以如果让我对这门亲事投票的话,我只能投反对票,尽管我并不情愿这样做。”
      哥哥的注意力并没有被牛排的香味完全吸引住,他一边慢慢地咀嚼,一边对自己刚才向坐在对面的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那个仅仅是出于礼貌的邀请而感到一丝后悔。“我当时只是想,既然妹妹的恩人都到了家门口,不邀请人家进来喝杯咖啡也太失礼了。可是,万一爸爸妈妈对这位冯?赫尔维格先生的突然造访感到不自在,或者他们不太喜欢他,那他们一定会责备我,塔尼娅也会埋怨我。我敢打赌,他现在一定在想方设法说服爸爸妈妈把海伦娜嫁给他。”
      嫂子用叉子叉住摆在自己面前的盘子里的一块土豆沙拉,塞进雅各布的嘴里,在她拿起餐刀准备切牛排的一刹那,她那双乌黑的眼睛里散发出的平静、柔和的目光正好与正在趁大家不注意,环顾在座的每个人的神情以便揣摩大家的心思的海因策那多少还是有些拘谨的眼神不期而遇。
      海因策赶忙把自己的目光转移到盘子里的美味佳肴上,不过他的余光还是发现,这位年轻的少妇嘴角上露出了微笑,这笑容是那么温柔、和蔼,使他的心里有了底,紧张的情绪顿时一扫而光。
      “看来是我多心了,这是多么忠厚、随和的一家人啊!我应该大方一点儿。可是,怎么切入正题才不让人感觉到唐突呢?”
      就在两个人的目光交错的一刹那,比海因策更擅长察言观色的塔尼娅很快从他的眼神和海伦娜的惴惴不安的神色中看懂了他们心中的一切。“他已经向海伦娜表露了自己将永远不离不弃的决心,而海伦娜显然已经接受了他的爱,恐怕这毫无疑问,只是嘴上不说罢了。看来,这对情侣已经发展到了难舍难分的程度。假如海伦娜没有取得棋后挑战权,假如海伦娜没有把她的对手逼入绝境,假如那个女人没有那样自作聪明,不择手段地栽赃陷害海伦娜,假如当时这个青年没有说出实情,而是助纣为虐,和那个阴险毒辣的女人一个鼻孔出气,假如那天他赶到火车站的时候,海伦娜乘坐的火车已经发车了,假如海伦娜没有看见他在站台上,或者她没有受到过良好的家庭教育,不懂得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的道理,那么她就不会在火车即将发车时从车上下来,那么他俩就不会坠入爱河,这一切都是上帝安排的,是上帝赐给他们的姻缘,既然这样,一切都应该服从上帝的旨意。”
      雅各布还在回味着刚才趁爸爸妈妈不注意,自己偷着吃的海因策送给他的那块好吃的巧克力的味道,小脑袋里在美滋滋地想着:“巧克力真好吃,比鱼子酱还好吃。要是姑姑的朋友天天给我买巧克力该多好!”
      海伦娜左手捏着斟满了柠檬水的杯子的腿,沿着顺时针方向轻轻地转动着,自从她用轻柔的目光劝慰海因策,让他不要那么拘谨之后,海因策紧张的神情一下子减少了一多半,而她自己却越来越忐忑不安起来。“我万万没有想到,他今天会从柏林专程来探望我,更不用说今天就和我父母见面,这突如其来的事,简直让我措手不及。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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