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在前面不处,一条大河在静静地流淌着。
汽车很快便开到了河边,海伦娜按照海因策的指令,把车速降了下来,换到了二档,到了路口向右打轮。
“快回轮啊!”
“什么?”海伦娜忽然不知所措,生怕汽车一头栽进河里,她双手紧紧地握住方向盘,汽车就像一头一口气饮了七、八桶白兰地的毛驴在拉磨一样在原地转了一圈多。
“快刹车!要撞树了!”海因策急得大吼一声。
这是个好主意,海伦娜赶忙使劲踩了一脚“刹车”踏板,车不但没停下,反而加快了速度,照着路边的白桦树冲了过去!
这回汽车停了下来,海伦娜吓得脸色苍白,嘴唇抽搐着,斗大的汗珠像尼亚加拉瀑布一样滚落下来。
海因策从车上下来,看了一下撞裂的程度,只是保险杠撞出了一道裂纹,不是很严重。
“哦,可怜的白桦树!”海因策一边回到副驾驶座上,一边风趣地说,“你把油门当成刹车踏板了,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你这是在破坏生态环境。幸亏距离近,车速还没来得及提到200迈,否则明天柏林各大报纸就该在头条新闻上刊登这样一条消息:现任女子象棋世界冠军海伦娜?奥本海默和现任男子象棋世界冠军海因策?冯?赫尔维格在柏林郊外驾车殉情。”
“我给你闯祸了,对不起。”海伦娜像一个犯了错误,正受到老师批评的小学生一样低下了头。
“这不能怪你,万事开头难嘛,闯的也不是特别大的祸,没什么大不了的。”海因策用手摸了摸她的头。
海伦娜转过脸来,像一只小花猫一样趴在了海因策的肩膀上。
一个念头在海因策的心中油然而生:“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我可不能错过!这样她会不会生气?生气也不能怪我,谁让你长得这么美的?”海因策鼓足了勇气,轻轻地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他张开双臂正要拥抱她,不料她把身子转了过去,说了声:“还是你来开吧。”便推开车门,下了车。
“眼前这个美丽的姑娘一定就是我要寻找的人,是象棋把她从异国他乡千里迢迢送到我面前,是象棋使我们走到一起,我相信,象棋还会使我们成为相濡以沫的伴侣。”
海伦娜站在一边,心里在踌躇着:“我是不是已经喜欢上眼前这个男人了?肯定是这样,我对他有了好感。不仅是因为他是现任的男子象棋世界冠军,不仅是因为他在我身陷囵圄的时候对我鼎力相助。他是个好人,是个值得信赖的朋友,可是我不能背着父母私定终身,这绝对不行。”
管家把大铁栅栏门打开,铁栅栏门上挂着一块木牌,木牌上写着“河畔庄园”字样。
海因策把车开进大门,从车窗里探出头,向管家打招呼:“你好,沃尔夫大叔。”
“少爷,您来了!这位小姐……”
“这位是现任的棋后,我的同行,奥本海默小姐。请把卡尔和尤利加都套好。”
“是,少爷!”
“还有,把我的钓鱼竿找出来。”
“是,少爷!”
这是一座景色优美的庄园,面积看上去足有一座高尔夫球场那么大,四周几乎完全被芳草萋萋的绿地所覆盖,甬道的两旁长满了盛开的蔷薇、月季,还有刚刚凋谢的玫瑰和马蹄莲,尽管已经凋谢,但花的芬芳依然沁人心脾。蝴蝶在花丛中飞来飞去。前面不远有个葡萄架,上面爬满了粗壮的葡萄藤,葡萄藤上挂着很多串已经成熟的葡萄。
汽车停在别墅前,听见“汪汪”的狗叫声,一条纯种的德国黑背像一道闪电一般冲了过来,吓得海伦娜一动都不敢动。
海因策从车上下来,狗一猛子扑到他身上和他亲热。
“毕利!我的好毕利,想我了吧?乖!”海因策和比利“寒暄”了几句之后,走到副驾驶一侧,把车门打开,对海伦娜说,“怎么不下来?”
“我害怕!”海伦娜把身体蜷缩在座椅上,嘴唇颤颤微微地抽搐着。
“别害怕,它不咬好人。”海因策说着把手伸给她。
海伦娜战战兢兢地伸出手,海因策把她从车上扶下来。
比利冲着海伦娜“汪汪”地叫了几声,把她吓了一跳,赶忙躲到海因策的身后。
“别害怕,比利不会欺负你的,”海因策转过身,拍了拍海伦娜的后背,“它只是在和你打招呼。”然后又转过脸,对比利说,“好了好了,别叫了。”
比利像个乖孩子一样坐了下来,吐着舌头,不停地喘气。
海伦娜想起海因策又一次对她说“别害怕”,并且又一次起了作用。
“这座庄园是普鲁士国王威廉一世御赐给我曾祖父的,并册封他伯爵称号,以表彰他在1870年普法战争中所做的卓越贡献。”
海伦娜用羡慕的眼光环顾着这里的一切,这清静、优雅的环境正是她所向往的。眼前是一栋古朴、典雅的哥特式风格的别墅。门口的小喷泉吸引住了海伦娜的目光。喷泉的铜像是一辆由四匹骏马牵引的战车破水而出,冲向升起的太阳。体积虽然不大,但也非常精致。
“哦,我曾祖父特别喜欢法国凡尔赛宫门前的阿波罗喷泉,于是威廉一世就派人按照缩小的比例,给他打造了一个。年代虽然很长了,经过多次修理,这喷泉还跟新的一样。”
这时,海伦娜听见“嗒嗒”的马蹄声,转过身一看,管家正牵着一黑一白两匹高头大马走了过来。
“请吮许我提醒您,少爷,卡尔和尤利加好长时间没骑了,而且昨天夜里下了那么大的雨,地上很湿滑,恐怕这位小姐会受惊的。”管家的眼睛也像其他男人一样,被海伦娜的美貌吸引住了。海伦娜永远无法习惯男人对她行“注目礼”,把目光转移到喷泉上。
“不要紧,有我在,恐怕受惊的是马。”
“鱼竿和水桶挂在马鞍子上了,鱼食也给您准备好了。”
“知道了,去忙你的吧。”
“是,少爷!”
“海伦娜,你看,这是纯种的德国温血马,怎么样,你会骑吗?”
海伦娜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来教你,来吧。”
“不不,我会摔伤的!”
海因策抓住她的胳膊,对她说:“照我说的要领去做,我保证你一点事儿都没有。”
“它们会踢我的!”海伦娜的眼神变得更加惊恐不安。
“它们怎么忍心会踢你这个美人儿呢?”
“我不敢!”
“别害怕,勇敢一点儿就一定能学会,胆怯就会失败,明白吗?”
“好吧,我试试。”海伦娜鼓起勇气,向白马走过去,不料它喘了一口气,前蹄还不停地踱着地面,把她吓了一跳,赶忙躲到汽车后面。
海因策一个健步追了过去,从她身后一把抱住她的腰。海伦娜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男人强有力的臂膀和宽广的胸怀,觉得自己像一只靠在一棵大树下乘凉的小绵羊。
“你骑尤利加吧,就是那匹黑马,它比较温顺。”
“它的样子怪吓人的。”
“其实它很听话的,你放心,它要是敢欺负你,我就揍它!”海因策说完,拉着她的手,走到马跟前,拽着白马卡尔的缰绳,把它往前领了几步,把海伦娜拉到尤利加旁边,自己站到了海伦娜身后,“来,手撑着马背,脚蹬着马蹬子,不不,用左脚,迈右腿,咱们在马的左边,要是像你那样,右脚蹬马蹬子,迈左腿的话,你就只能倒着骑了。”
海伦娜照他说的,把右脚换成左脚,使劲蹬着马蹬子,海因策把她托起来,迈右腿,骑到了马背上。
“哦!真吓人呐!”
“别害怕,坐稳,抓住缰绳!”
“我……我够不着!”
“给你!”海因策把缰绳递给她,“腰挺直,腿夹紧了,不要坐在马背上,别紧张,稍微放松一点儿,拉缰绳要轻一点儿。”他边说边拽着缰绳的另一头,牵着驮着海伦娜的尤利加,转了个弯,往空地的方向走了几步,然后松开缰绳,转身向卡尔走去。
“你别松手啊!”海伦娜紧张地说,“回来。”
“不要那么僵硬,放松一点儿,我这就来。”
海因策骑着马走过来,说:“你看,要让马唯命是从就得训练它,现在我拉紧缰绳,它想跑也跑不起来,你看它现在耍性子了,看到没有?”
卡尔在草地上来回踱步。
“等它憋足了劲儿,你身体重心要往前倾,把缰绳松一点儿,但是别松手。驾!”海因策拍了一下马屁股,卡尔飞快地跑了起来。比利也追了过去。
海伦娜望着他高大矫健的背影,“他太帅了!真想追上去,让他赞美我,可万一马要尥蹶子把我摔下来怎么办?不行。”
她正犹豫不决的时候,海因策骑着马回来了。
“你看你,出了这么多汗。你只要克服胆怯,就可以驾驭它了,一定要对自己有信心,你能行的,别害怕!”说完,海因策又调转马头,跑了起来。
“一定要对自己有信心,你能行的,别害怕!”海伦娜心里想着海因策的话,用袖子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深吸了一口气,鼓足了勇气,按照海因策说的,使劲拽住缰绳,双腿夹紧,身体往前趴,喊了声“驾!”尤利加像一支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一阵凉爽的微风从海伦娜的身边轻轻掠过,她飘逸的金发在随风舞动,她感觉到自己仿佛正驰骋在无边无际的大草原上。她平时只会在八八六十四个方格里打转转,一次又一次体会过击败对手后的快乐,而且还已经把女子象棋界的最高荣誉收入囊中,可这种纵横天下的感觉她还从未体验过。她现在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再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兵,而是当今象棋界名符其实的皇后、棋盘上的威风八面的皇后。
“驭—!”海因策调转马头,目不转睛地欣赏着骑着马正朝自己飞奔过来的海伦娜的飒爽英姿。
来到海因策跟前,“驭—!”尤利加很听话地停了下来。
“你还说你不会骑马呢,这不是骑得挺好的吗?感觉不错吧?”
“我也没有想到。”
“我说过,你准能行的,只要克服胆怯,这点小事不在话下。”
两个人骑着马在草地上慢慢地走着,毕利像个淘气的孩子一样在前面撒欢儿地乱跑,知了在树梢上不停地鸣叫,他俩的心情很舒畅,所以对知了的叫声并不感到厌烦。
“嘎—嘎——”不远处传来了几声鸭子的叫声。
走过去一看,这是一个池塘,碧绿的水面上长满了粉色的荷花和绿油油的荷花叶,许多只蜻蜓擦着水面飞舞着。一只鸭子拍打了几下洁白的翅膀,跳进水里。
两个人一前一后,从一座小木桥上走过。
“你喜欢这儿吗?”海因策回过头来问海伦娜。
海伦娜环视着周围的花草树木,眼前的一切都让她心旷神怡。
“我过去常来这儿,上学的时候,一放假我母亲就把我送到这儿来。”
“池塘里有鱼吗?”
“有,不过都是些小鱼、泥鳅,还有青蛙。我们去河边,河里有大鱼。”
两个人穿过一个小门,来到一条幽静的林荫小路,四周是一片白桦林,两只松鼠在树上蹦蹦跳跳。
“小时候这一带都走遍了,那时候这片白桦林比现在大,有很多树被砍伐了。这里经常有响尾蛇出没,千万要小心。”
“那……”海伦娜听罢大吃一惊。
“响尾蛇只有沙漠和草原里才有,看把你吓的!你敢跟我赛马吗?看谁快!驾!”海因策骑着马飞快地跑远了。比利也疯了一样跟在他身后。
飞扬的尘土挡住了海伦娜的视线。“你!真坏!欺负我不会骑马。那我也不能让你落得太远。刚才他教我的动作怎么做的来着?使劲拽住缰绳,双腿夹紧,身体往前趴。”她做好准备动作以后,说了声“驾”。尤利加也跑了起来。
跑了大约一公里以后,一条大河呈现在眼前。卡尔被拴在一棵树上。
这时,她听见一声口哨声,只见海因策正在河岸边向她招手。
海伦娜小心翼翼地从马上下来,把缰绳拴在拴卡尔的那棵树上,从台阶上走下来,来到这条碧波荡漾的大河的岸边。
海因策已经把鱼竿放入到水中,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水面上的鱼漂,静静地等待着鱼上钩。
比利老老实实地趴在那里。
海伦娜走到他身边坐下。眼前的这条大河很宽阔,河水清澈见底。
“这是莱茵河吗?”海伦娜问。
“小傻瓜,莱茵河离这儿五百多公里呢。”海因策笑着说,“这是易北河。”
“易北河?就像维斯瓦河那样宽阔,那样清澈,只是没有美人鱼 。”
“别骗我了,美人鱼雕像是在哥本哈根。”
“哥本哈根?我知道,那是根据安徒生的童话雕刻的。华沙的美人鱼雕像是去年刚建成的,是位美丽、勇敢的少女,现在已经成了华沙的守护神。”
“是这样。我已经十多年没去过华沙了,在我记忆当中,那是一座花园般的城市。”海因策看了一眼自己的心上人,狡黠地说,“谁说易北河畔没有美人鱼?你不就是吗?”
“去你的!”海伦娜清秀的脸颊上露出了羞涩的笑容,她赶忙把目光转移到水桶上,想看看这位钓鱼爱好者目前的收成怎么样。“唉,怎么桶里没有鱼啊?”
“刚才钓上来一条金鱼,它苦苦地哀求我,说:‘先生,放了我吧,我会给你丰厚的报酬,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我大吃一惊,钓了多么次鱼还是头一次听见鱼会说话。我说:‘我哪能要你的报酬啊?你走吧。于是,我就把它放了。”
海伦娜“扑哧”一声笑了,说:“后来你老婆骂你:‘你真蠢!哦,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你老婆说:‘你哪怕要只木盆也好,我们那只木盆已经破得不成样子了。于是你又回到大海边呼唤那条金鱼。哦,不对,你又回到这儿呼唤那条金鱼。金鱼游过来问:‘你要什么,老爷爷?”海伦娜变粗了嗓音说,“我老婆大骂了我一顿,不让我安宁,她要一只新木盆。我们那只已经破得不能再用了。金鱼说:‘你不用着急,你们马上会有一只新木盆的。”
“这故事你也知道?”
“渔夫和金鱼的故事,这是普希金的诗。”
“哦,我忘了!对诗歌你比我在行,你是个小诗人。你不是渔夫那个贪得无厌的老婆,是个好姑娘。”
海伦娜一愣,没听明白他的意思。
“鱼上钩了!”只见鱼漂突然下沉,海因策赶忙用力甩竿,一条肥大的鲤鱼落到了岸上。
海伦娜看着那条欢蹦乱跳的大鱼,露出了快乐的笑脸。
海因策把鱼竿放在一边,转过脸来,贪婪地欣赏着她的美貌,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得更厉害了,“她太美了,现在没有任何力量能阻止你,你还等什么,海因策?难道你是个懦夫吗?你还等什么?”他终于鼓足了勇气,伸出双臂想拥抱她。
不料,海伦娜站起身来,把鱼拣了起来,放进水桶里。
两个年轻人骑着马在白桦树林里飞快地驰骋,夕阳的余辉照耀在他们洋溢着灿烂笑容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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