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正欲还口,听见尔绵氏说:“先看看都损了哪些账吧,我方才也说了,韵姑娘是个好命的——内务府虽还未传旨,想着也不过是几日的功夫,跟着就要着手准备入宫事宜,留下这些烂摊子还不是得有人替她收着?”又叹了口气,“罢了,你先回去瞧瞧吧!”
高氏忙赶回去,见韵红只是呛着了,却仍是不放心,叫人请郎中过来开了药方,又亲自煎药瞧她服下,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丫头雪樱知她们母女有体己话要说,立时守在房门口。
高氏守在床边,“你去瞧了么,都烧了哪些账本?”鬼门关走了一遭,韵红整个人都是蔫的,“上月厨房采买的账册已烧得看不清了,此外还有几本珵姐姐做的账册,我拿来学的,也都烧没了。”又咬了牙,“女儿没做过假账!”高氏便问:“怎么这样巧,是不是又贪嘴叫幼姝开灶蒸饽饽了?”韵红只说:“女儿什么也吃不下,只在炕上歪着。”又低头想了想,“女儿心里有数。”高氏见她这样说,只道:“你自个儿处理吧,终归我不能护你一辈子,往后进了宫做主子,也总要学会管教奴才。”又感叹,“总算是你命好,若不是有幸被选上,这一遭可有得苦吃了。”韵红紧握高氏的手,“夫人会追究么?”高氏安慰她,“眼下没有比你进宫更为要紧的了,从她教你学做账起我就一直防着,因而才央求你阿玛先压下你被选上的信儿,果然不是我多心,也算是打她个措手不及。”韵红仍是担心,“我怕她会算到额娘头上”高氏反握住她的手:“这么些年不也是熬过来了?你只管放心去,待你有了出头之日,她也总会忌惮我的。”
韵红始终想不明白,犹豫了片刻,到底开口问:“怎么会是女儿,论品貌论长幼,怎么也轮不到我。阿玛纵然有此心私下通了关系,夫人必会抓牢了这次机会为珵姐姐争个前程,谁不想自己的女儿入宫做娘娘呢?”“糊涂!”高穆菊禁不住责怪,“怎么还是这么藏不住事儿?”韵红知她是在怪自己心直口快,只说:“女儿只敢跟额娘面前才这样说话!”高氏听了这样的体己话难免心里软了下来,又想她在府上也没多少日子,便轻叹道:“所谓天意弄人,皇上哪里是那么容易被算计的?终究谁和谁,都是定好了的命数。”见她只是怏怏地靠在自己身上,想起从前大病初愈,她过来瞧,她也是这样往腻歪着,只是,姑娘的面庞到底出落地愈发成熟了:“你以为宫里的女人和深宅大院里的又有什么不同?那么多女人,那么多闲着的日子,哪怕是最得脸的那个,也免不了搬弄是非。我在府里已是如此艰难,这么些年你也看在眼里,怎么还没学会谨言慎行?”
韵红诺诺道:“女儿明白了!”自她记事起,见府上唯独额娘是最得阿玛心的,却也始终要瞧着夫人的脸色,不过是为着她为人正室,手里握着妾室的生杀大权。正室为妻,妾,不过就是一个奴才甚至一个玩意儿。本想着来日许配人家,不求高攀,只一样,哪怕是下嫁也要为人发妻,才不会被人轻易作践了去。可高氏哪里知道这些心思,见她始终提不起精神,只当是被吓住了,拍了拍她的手:“你阿玛只盼你能有风光之日,早些休息吧,过几日会有宫里的嬷嬷来教你些规矩。”
韵红哪里还有睡意,起身想去纳凉,高氏拗不过,只得叫雪樱跟着。园子里依旧是闷,偶有蛐蛐和蟾蜍懒懒地叫,听见脚步声赶忙闭了嘴巴。远处池子边上蚊蝇如絮,那蚊虫抱成团扑来,只一会露在外面的脖子、手指都给咬得通红,更是心烦意乱,只得怏怏回去。韵红掀起帘子,吸了鼻子,屋子里烟呛味儿小了许多,这才扫见炕桌上摆了几盆夜来香,幼姝立在一旁道:“我怕姑娘呛着,方才托小厮去园子里移植了几盆夜来香。”韵红吸了吸鼻子,“恩,是好多了。”又辞了雪樱,抬脸问:“走水时你去哪儿了?”幼姝慌了神色,“奴才见散冰都化没了,怕姑娘睡不踏实,就去冰窖又讨了些。”韵红慢悠悠坐到炕上,“你这样心细,难得你跟我一遭——我打听过雪樱有个远方表哥,虽是农户但朴实肯干,你嫁过去总会有好日子过的。我走前会去求阿玛给你指了这份婚事,这点情分阿玛和夫人是会念着的。”
幼姝听了这话,扑通一声便跪在跟前儿,“奴才没做错什么,姑娘何故这样草草打发了我?”韵红肃然道:“我便再问你,火到底是怎么起的?”幼姝神色黯然,只道:“炉子上给姑娘热着奶茶,奴才一时疏忽竟给忘了。”韵红冷笑道:“真是凑巧!”幼姝低了头,喷喷道:“原是姑娘心里不舒服,就拿奴才撒气!”韵红未想她竟如此嘴硬,抬脚就踹了过去,“卖主求荣的东西,你以为整个儿府上谁都没瞧出来端倪么?”
胳膊肘重重磕在方砖上,整个人随着歪在地上,幼姝只捂住心窝子,“我阿玛原是个做官儿的,不想我竟配了个乡巴佬度此一生。”韵红冷不防怔住,半晌才想起幼姝刚进府时因手脚不灵活差点被卖了出去,有嬷嬷私下叨念,说她衣衫不俗许是落难的小姐,于是问:“你从来都说不记得幼时的事了!”不想幼姝道:“丙辰年,我阿玛剿跟着绿营兵围剿天理教,受了朝廷封赏。哪知,其中一个姓魏的余孽,竟一直追寻至府还假意成了护院,不到半年借着切磋功夫的当口使了绊子,我阿玛当场身亡,给那姓魏的趁乱赶紧跑了。主母借着家难,竟把我们这些庶女并着奴才一起卖了出去。”
到底主仆一场,韵红听了这话胸口发闷,好像什么东西憋在里面却又吐不出来,半晌,才狠狠道:“我入宫是命,你从主子成了奴才也是命,且认了吧!”幼姝心里已打定主意,也不再多说,韵红手里没有把柄,也奈何不了,便撵她回了下房。
屋子里闷热难耐,韵红翻了几个身子怎么也睡不着,索性起身翻出额娘留下的秀春囊,借着月光,瞧见上面绣着男女合欢图,忙又收了起来,又回到炕上。这一折腾倒也不觉着闷了,一会功夫就睡着了,天蒙蒙亮时,雪樱过来扣门,原来内务府前来传旨的公公和教引嬷嬷已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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