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丝缝隙,至少还能窝在珞珈路西面的小屋里,一边埋头译文,一边盼着冷琮回来,家虽难圆,但他是唯一的亲人了。
那个不明身份的人恶狠狠地说,一周内就让她滚蛋,她当时只是听听,却没想到灾难如洪水般直卷而下。
冷琮和那个印刷厂,终于成了书店老板的帮凶——都是战时后方的不安定分子,听都没听说过的暗杀行动,也栽在了他们这伙人身上,按照定罪的说法,诋毁要员和暗杀要员是一个性质的,而剿灭军阀时,谁最想要要员们的命?定是那些军阀们。
于是这么一推断,冷伊有个是军阀派来的哥哥,其他理由不用多说,在整个办公室有点同情的眼光中,她默默地收拾干净办公桌走了出去。
钱姐也被调去后勤部仓库,直到冷伊走出门,也没人和她说上一句话。
新郑城围困已经五天。
程昊霖有时会去城墙上远望,多数时候都坐在师部,对方是他们三倍的人,说好的后援,一周一周往后拖。他又不是没经历过,过去辽东军,各个派系林立,真联合起来同南边打仗,各个将军都打着自己的主意,总也没有个痛痛快快两肋插刀过的时候。
这战局,他不急,可不能回去,他很急。
早先都没有收到过她的只言片语,这会儿新郑城被围困,同外界更是断了音信。
这不是他经历过的最惨烈的战事,可这毕竟是冒着枪林弹雨的,她就一点不担心?也许想错了她?金陵城想必仍然灯红酒绿,围在她身边的人那样多,有那些风度翩翩的公子哥们,还记着他干什么。他感到颓丧。
新郑城还没有一丝一毫突围的消息一想到这个,冷伊就头疼欲裂,和过去许许多多纷繁复杂的情景搅和在一起,直至她强制自己想些别的不相关的事情才能平息这痛苦。
在家待了半天,便起身前去其中一个编辑社求得一点译文的活计。走出去没多远,就遇见了蒋芙雪。已经好久没有看到她了。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好像比过去端庄了些,却也更加盛气凌人。
“冷伊。”这第一声招呼是蒋芙雪喊的。
冷伊抬头,见她穿着件驼色的薄昵大衣,剪裁得甚是贴身,里面一件暗红绉绸长旗袍,手臂上同一色的手套,只在手腕那儿露出一截雪白的腕子,上头是翠绿的镯子。
她勉强笑笑。
蒋芙雪立在她的跟前,从前比她矮的,现在却高出一些。冷伊低头一看,是双漆黑乌亮的黑色高跟鞋。
“我们马上是同事了。”蒋芙雪兴高采烈地说道,最后嘴角一个不对称的弧度出卖了她——冷伊的境遇她都懂,不,冷伊那个职位就是为她而挪的。
藏在袖子里的手攥成了拳,冷伊却也只能装作轻描淡写,“哦,我已经不在对外事务部了。”
“为什么啊?”她露出惊奇的神奇,嘴角是讥诮的笑。
“家里有点事儿。”
她还想逼问什么,眼神突然有点闪躲,不安地朝身后看了看,背后是瑞荣时装店,外面的光太亮,只看到玻璃橱窗的反光,里头什么也看不见。
“回头见。”她道别道得倒是干脆,然而她立在那儿不走,这就是送客的意味,虽然在大街上,她却盛气凌人。
看着这架势,就只有冷伊走了。走出十来步,拐弯的时候,她瞥了一眼,看到店里走出来的是于鸿。蒋芙雪亲昵地上前挽住他的胳膊,身后还有一个仆人拎着许多袋子。跟着他们上了停在街对面的汽车。
冷伊想想,自己这样的境遇,于鸿心里也感到很痛快的吧。撇了撇嘴,继续往编辑部走去。
接下的短短几天,就密集地收到许多消息,因为怀疑冷琮藏身,古董铺子被砸了个粉碎;而许多收来的古董都是用老家的地契抵押,用租子偿还,于是冷伊都没来得及反应,老家大半的地契已经易手他人。这些消息,一个比一个坏。
姑苏城宅子的地契虽还握在手中,却因为是冷琮的住所,据说已经被贴上封条,任何人不得入内。经过门口的人头都不敢回,担心被看到,抓住认为是共犯。
外面是明朗的秋,冷伊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堕入从未有过的苦寒境地,她剩下的还有什么?她要在这里等冷琮回来,要在这儿等程昊霖回来。
发疯似的在房间里翻抽屉,将娘和舅舅留下的几百块大洋找出来,这够她在这儿住到明年。书桌上厚厚的纸张,都是编辑本等着要的译文,收入果然微薄。她颤抖着拿出压在抽屉最下面的一张卖身契,是文竹的,当初还是舅舅买的,不过几十个大洋,现在却可以卖个几百块。
134.鹊巢鸠占(一)[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