霖上来就来了句俄语,原是普希金的一首诗歌,之后便引开了去,内容也不和之前听过的讲座重复,浑厚的嗓音听在耳中本就沉沉的,若是用俄语念诗歌,那回荡的音便愈发低沉,让她的思绪不住地往别处跑。
思绪跑到王依那里——那夜她只是把冷伊送到离家门口最近的巷子口,看着她进了巷子,没有再多说什么;第二天,当冷伊依着前一天晚上记忆不太深刻的路,磕磕绊绊找去的时候,竟已是人去楼空;回到金陵城这么两个星期也再没看见,问了娘也说不知道。
思绪跑到那个叫昊霆的男子那里——他是程昊霖的弟弟没错了,原来是他与王依有纠葛,可程昊霖愤愤的是做什么?
思绪又跑到那七里山塘灯光映照下的船上——博容立在窗户里,里面还有个玲玉。冷伊是久久难以忘怀的,他后来竟再也没有来登门,完了,真的是完了,每每想到这里,心总隐隐地愤怒。
一堂课想了这么多事情,讲台上,程昊霖往细处讲了些什么自然是没听进多少。
校门口,一辆黑色的小轿车刚刚起步,那玻璃背后的阴影里,依稀看见程虹雨依旧一席盛装,那压煞人的傲气。听说她们系今天刚开学。
回来金陵城的两个礼拜,发现冷琮那不起眼的杂志色居然也有这样忙得夜以继日的时候——这半个月,他也就回来吃了三四次晚饭,别的时候都半夜了才回。
娘只让他注意身子,别的也帮不上忙。冷伊见着他那乌黑的眼圈,几次想开口说说暑假里的见闻,又住了口。她想告诉他一些真相,却发现话到嘴边无法开口,这到底是在保护他,还是在坑他?
远远看到冷伊飘逸的背影,程昊霖在主干道上缓缓地踱着。能回到学校真好,和这些年轻的学生们在一起,他仿佛也回到自己的学生时代。
一身学生装的女孩子,萦绕在他脑间,萦绕在他的梦境。从前总是模糊的五官,他知道是她,可这个夏天,破天荒的,有个晚上,她近了,他上前即将拥抱住她,却惊异地看清楚,不是她。
冷伊!
他从睡梦中惊醒,多少个日日夜夜,他想再见到她,可为什么会看到冷伊。
梦见的肯定是王依,因为他没能照顾好王依,所以才梦见她。王依是她托给他的责任,他没能实现自己的诺言,问心有愧,所以才梦见她,这不是背叛。
他一遍一遍这样安慰自己,可内心却又知道,那不是王依,因为他在梦中喊了出来,因为她的双眉间没有妩媚的梅花胎记,就是那样干干净净的眉眼,他已经能分辨她俩了。
居然梦见的是她!
不知不觉立在了主干道上,正因为那个梦,他不想再看到冷伊,却偏偏在自己的课堂上看到了她。
阳光洒在她洁白的脸上,样子那么无辜。也许因为没有吃过什么苦,她的样子格外地年轻,比她的同胞姐姐年轻了能有四五岁。他们在北方经历了那么多的苦痛,而她却安然地生活在祥和中。他突然没来由地生气,他和一个没什么交情的孩子生什么气!
冷伊一心在担忧冷琮,这么多年来,她这个哥哥在男女情事上似乎从没有开过窍,这头一次开窍,就掉进这样的泥淖了,怎么才能帮帮他呢?
“你整个暑假都在姑苏城?”静了好久,蒋芙雪冷不丁打破了沉寂。
冷伊没有说谎的准备,差点脱口而出不是,细究起来,如果把和程虹雨的相交说出来,也够麻烦的,更别提还和程昊霖有了纠葛。一向知道蒋芙雪对这样的年轻才俊是何等地上心,那话可就多了去了,迟疑一下,低低“恩”了声。
“挺无聊的吧?”这一声中冷伊听出了些优越感,女孩子呀,就是这般爱比的,无关紧要的事情也会不由自主地在心里比较那么一下。
也就遂了她的愿,“是啊,那些个小桥流水什么的都看了这么十多年,真是无聊,到了晚上,那外头别提多乌黑、多寂静,和这里真是没法比。”
“那你是没见到静海夏天的晚上,这里就又不能比喽。”她抬起头,嗓音也放了出来,“海滩被周围德国小别墅里头的灯照得通亮通亮,沙滩上各样的水兵,还有外国的女孩子,可热闹了。”
冷伊笑着点头,心里却寻思着,既然是关外的姑妈,以前如果相熟,且能负担她去静海的暑假,必是挺富贵的了,照她的性子,必是要说出来的,怎么这样“倏”的冒了出来,来历想必也并非寻常,“你爸爸的亲姐姐?”试探道。
她高涨的热情突然似被泼了凉水,心情也烦躁起来,“也不是,就是,”她顿了顿,“我爸一个远房的表姐。”照理来说,这姑妈对她可是不错的,可她接下来却似急着与她拉开距离,“多少年也没有来往了,也不知道怎么现在一时想起来联系的。”
41.别扭的课堂(一)[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