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皇寝宫的刹那，就本能地被压抑到消失殆尽了。
他一直对他的父皇怀有深切的惧意。
在诸皇子中，他从小就不够出色，性情也太过软弱，虽然母妃得宠，但父皇并不如何喜爱他，总嫌他无用怯懦。在朝廷那次巨变之前，甚至根本没有让他涉足朝廷事务的打算。被斥责得多了，他一见父皇就觉得浑身紧张。
那时父皇最喜爱的是大哥，他是亲眼见到父皇是怎样偏爱大哥的，即使是在父皇的书房和寝处，大哥都可以自由地出入起坐，翻找东西，就象是关系亲密的寻常人家父子一样。他曾经很是羡慕过大哥，觉得或许这才是父子之间应有的样子。
但是突然之间，父皇就收回了他给予大哥的一切，包括生命。皇位意想不到地落在了他头上，沈衍为之窃喜过，但是从那以后，他对于能操控他生死的父皇，更加怕到了骨子里。
沈耀此时正在看一本方士进献的，关于服食导引之术的书，见儿子很例外在非议事时间跑到他这里，倒有点诧异，“阿衍，你可是有什么事情？”
“父皇，我是为了荣国公府里的备选秀女，贾迎春的事情来的。”沈衍稳定了一下心神，有些紧张地攥起了拳头，“我听说父皇要下旨封她为太嫔了？”
“是啊。”沈耀看了一眼儿子，没想到他对贾家丫头居然还挺上心，“那几年我被你那不争气的大哥气坏了，对跟他关系近的贾家就有些迁怒，贾家从那以后日子就不太好过。现在想想，毕竟是几世忠心的老臣，对人太苛了不好。恰好我瞧着贾家这个丫头不错，可堪进宫伺候，便想赐她个位号接进宫来，也算是给贾家的加恩了。”
对顾萌萌进宫的事，沈耀难得耐心地寻了个高大上的理由对儿子解释。他以前并没有在儿子面前掩饰他对炉鼎之术的热衷，但是这回把功臣家的后代孙女弄来当炉鼎，说出来确实不是件光彩事。
“可是，可是……”沈衍勉强维持的平静撑不下去了，他的口才在父皇面前一点都发挥不出来，“我已经与贾迎春有了夫妻之实，父皇，你的旨意不能下！”
“哦，”早知此事的沈耀一想起被儿子占了“神品炉鼎”的先手，就觉得很遗憾，他做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说，“要是别的女子，你喜欢了自可随意安排。可你也知道，这回从备选秀女之中发现了有人身具‘天子之气的事，大有危害社稷的可能。据钦天监那些方士所言，虽然不能确定贾迎春身上有此气，但她的命格变数较大。若是入你这个皇帝的后宫，万一以后母凭子贵，做出些危及朝廷的事，就不妥了。”
虽然沈耀已经排除了顾萌萌有天子命格的可能，但他还是不露声色地将这件事说得很严重，用大名目堵住儿子的嘴后，又说道，“她是个炼丹奇才，又是世家贵女，虽然做你的嫔御不吉，但要是我纳了她，既可方便炼丹养生，又可安慰老臣之心。且现在皇统已定，以后她在我这里，便是有子，也说不得母凭子贵了。这岂不是一举多得的好事？”
沈衍对顾萌萌万般不舍，可惜被太上皇用关乎社稷的大帽子压住，只说不出话来，半响才嗫嚅道，“可她对我一往情深，我早已许诺将她纳入我的后宫……”他看着太上皇似笑非笑的神情，马上意识到这些过于感性的理由是劝说不了他父皇的，便闷头咬牙道，“父皇你这般……终究有干伦理……”
“伦理？”太上皇象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反问道，“什么伦理？你既不曾加封于她，又没有接她正式进宫，便有些什么，也只是一两回上不得台面的私情而已，哪里就扯得上这等大名头了？”
见儿子用伦理压他，太上皇微微有些不悦，他看着自己儿子这纠结的架势，意识到儿子还真是在意了这贾家丫头，便直接拿出了父亲的权威，用严厉的语气结束争论，“我意已决，不必多说。你身为皇帝，岂能为个女子就显出这般没出息的样子，不成体统至极！你退下吧。”
沈衍见父皇似是动了怒，心里不由就是一哆嗦。他被父亲压制久了，根本不敢有更激烈的表示，只得讷讷地退了出来。
他闷着一口气，头昏沉沉地回到自己的寝宫，平时用皇帝身份构建起来的虚假自信似乎一下子离他而去了。沈衍只觉得自己又变成了那个被严厉的父皇训斥成一条狗的怯懦少年。
他一头倒在龙榻上，发出了一阵压抑的吼声。
66.皇帝的痛苦[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