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几个人去东村大棚那边买了十几斤蔬菜,这片大棚就是当初跟风梁河家建的,销路不是很好,主人家也不想着往出卖了,将大棚拆了大半,在剩下的大棚里面种了各种各种的反季蔬菜,主供村里学校小食堂和自己家吃用。
这正合梁川的意,他每种蔬菜都买了一点,买的最多的是紫皮茄子,苏然和大壮一个家里不让吃,一个没钱吃,两个人对城市里风行的撸串没多少概念,异口同声地问:“买这么多茄子干嘛,这个也能烤?”
梁川点点头,指指三轮车车斗里放着的一袋子大蒜说:“用这个烤,我们先回去做点蒜蓉。”
接着他们又去西村唯一一个养羊的人家买了十斤羊肉和五斤羊蹄,梁川本打算再买点牛肉,一看时间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便作了罢。
三个人把一堆蔬菜肉拾掇拾掇好,正要骑上三轮回去的时候,一个拎着小桶的中年男人向他们走了过来,男人约莫四十出头,身材健壮个头高大,他的眉毛很浓,眼睛炯炯有神,皮肤被太阳晒成了古铜色,一看就是个倔强而老实的汉子。
他伸头瞅了瞅梁川的车斗,然后把自己的小桶往前挪了挪,指着桶小心翼翼地说:“泥鳅你们收不收啊?”
梁川离家四五年,很多邻村的人他并不是很熟悉,他犹豫着要不要的时候,大壮抢先一步说:“要!刚子叔你这一桶泥鳅俺们都要了。”说着大壮都裤兜里掏出二十块钱递给被他称为刚子叔的中年汉子,“给你钱!”
“谢谢谢谢!”刚子叔借过钱,一脸的感激,他讲桶里的泥鳅全倒进一个塑料袋里递给了大壮,转身健步如飞地走了。
这些湿湿滑滑的泥鳅把苏然吓了一跳,“你,你买泥鳅干啥呀!蛇一样,吓死人了!”
大壮笑着说:“这个烤了可好吃了,小的时候我和川哥他们经常去河里逮泥鳅丢到灶膛里烤着吃,可香了!”
“变态呀你们,泥鳅怎么可能好吃!要吃你们吃,我可不要吃!”
大壮见苏然连车都不敢上了,他连忙把泥鳅挂到前面的车把上,压低了声音说:“我不是为了吃,刚子叔……唉,回去的路上我跟你们细说,我是想给刚子叔点钱,让他给宝宁和孩子买点好东西解解馋……”
在梁川之前,十里八乡的只有一户人家娶了男媳妇,那就是被大壮成为刚子叔的杨刚。其实也不能叫娶,是东村的大学生村官想出来的点子,叫互助养老。他撮合了好几对孤身一人的单身汉,让他们结伴搭伙过日子。
两个人总好过一个人孤单寂寞,毕竟村里有些孤寡老人死在家里都没人知道。
杨刚家穷,他是家里老么,父母为了上面七八个弟兄的婚事早早就累死了,到了杨刚这没地没房没钱,导致杨刚一直到四十多岁都没娶上媳妇。
‘许配给杨刚的就是本村曾经唯一一个大学生杨宝宁。
杨宝宁十七岁就上了大学,本来是全村孩子的榜样,谁知道大学没上完,杨宝宁就生了怪病回家了,他刚回家那会跟神经病一样看谁都眼神发直,半夜经常惊醒,在家里大哭大闹的,不说继续学业,那会儿杨宝宁大小便失禁,连饭都吞不下去了,整天挺着巨大的肚子疯疯癫癫的在村里晃来晃去,可怜极了。杨宝宁的爸妈年纪大了,根本顾不上照顾杨宝宁,便跑去求那个大学生村官让他帮忙问问有没有愿意照顾杨宝宁的单身汉……
“东村好几户都是老光棍凑合在一起过日子的,不过他们都是结伴养老,只有刚子叔给宝宁摆了酒领了证,对他可好了,宝宁被他打理得干干净净,病也好的差不多了,就是腿还瘸着哪都去不了,他们还从山里捡了个孩子养,白白胖胖的可俊了,养孩子费啊,要吃奶粉要买玩具啥的,刚子叔为了照顾宝宁和孩子只能在家待着,三人日子过得艰难,主要是他家没地,不然刚子叔那么壮,有个二亩地就不至于老婆孩子都养不起了。俺、俺就想能帮就帮一把……”
大壮说完,苏然好久没说话,他怔楞地看着刚子叔走远的方向,心中酸酸涩涩的。
巨大的肚子,好好的人突然疯疯癫癫的,这个叫杨宝宁的男孩很可能跟他一样是第四性,可怕的是他在学校里被禽兽被侵犯了……
他们在山上捡到的孩子应该不是被遗弃的,而是杨宝宁自己生的。
这个可怜的大学生,也许在他肚子里的孩子落地之前,他都不知道自己只是怀了孕。
他的父母生活在在这种闭塞的山村,就算村民们知道世界上有些男人可以怀孕生子,估计也想不到朝夕相处的亲人身上去,他们只当是杨宝宁生了治不好怪病……
“憨子,”苏然偷偷捏了捏梁川的手,被梁川反握住,苏然将头靠在梁川的肩膀上,低声说:“幸好我跟你回家了,要是真的和那个人结婚了,我,我一定也会发疯的!”
大壮在前面骑着车,没听见苏然的话,他继续絮叨着关于刚子叔和宝宁的事……
他们在半山腰的生意今天晚上算是正式开起来了。
四个人早早就到了地儿,这会儿山道上没人,正好方便他们准备东西。
两个烧烤架子一字儿排开,其中一个是网状的烤盘,专门用来烤丸子,不用串,直接将半熟的丸子放上去滚就好,烤好了再放在纸盒子里沾着酱吃,这个吃法还是苏然想出来的,他鼓着小嘴使劲吹刚烤出来的丸子,赞叹道:“好香!呼——,像章鱼小丸子呼呼。”
其他三人不知道什么是章鱼小丸子,他们正在研究烤泥鳅,这些泥鳅都在后面的山溪洗好杀好去掉头尾,然后用竹签子串上放在架子上烤,大壮无师自通,有模有样地给泥鳅串子翻身洒孜然,不一会儿扑鼻的香味便散遍了整个半山腰。
苏然一开始还梗着脖子说才不要吃泥鳅,等第一串泥鳅烤好,梁川拿到他鼻子前,他‘勉为其难地咬了一口以后,便再也停不下来了,一连吃了三四串才停下来。
大壮和二狗看见苏然捏着手指把烤得焦香紧实的泥鳅肉一条条从竹签子上撕下来,一边吃一边眯着眼睛享受的样子,不禁笑道:“嫂子,你不是说‘才不要吃泥鳅么,这会子咋——哎呦川哥好痛!轻点踢!”
接着是烤茄子,烤韭菜,烤羊肉,一时间寂寥的半山腰被香味盈满了,刚刚下午四点多,来往车辆无一不被这香味吸引纷纷过来大快朵颐。
而其中最受欢迎的莫过于烤泥鳅和烤茄子,烤茄子5块一个,烤泥鳅两块五一串,别的不算,光是一桶泥鳅竟然都赚了将近二百块钱!
“老板你咋想起来烤泥鳅的,这味道真不赖——小兄弟你这一把俺都要了!”
说话的人是山上林场的领导,他带客户过来参观,结果在这里就被梁川‘拦住了,循着香味跑到摊子前,带着客户足足要了40多串烤泥鳅。
桶里的泥鳅已经去了大半,而现在不过五点半多一点,真正的大部队还没来呢。
负责烤泥鳅的大壮乐得眼睛都没了,他一边翻动着泥鳅一边指挥二狗,“再穿二十串!”
入夜以后,原本慢悠悠地在另一个烤架前滚丸子玩的苏然也忙碌起来了,他不仅要滚丸子,还要负责收钱,大壮看着另一个烤架,二狗负责做后勤,长满了茧子的手上被竹签子戳了好几个伤口。
小小的摊子前挤满了吹牛的司机,还有人自带小马扎和小桌子,在附近打起了牌,其中一个司机大叫道:“老板你这咋没冰可乐,不能喝酒,俺就想喝点冰可乐!”
一语惊醒梦中人,苏然转过头和正在给人换胎的梁川对视一眼,俩人都笑了。
明天弄个保温箱,带点冰饮来!
“老板再来十串烤泥鳅,四个烤茄子!”
“老板给俺来五串羊肉串!”
“啥,烤泥鳅没了?”
大壮忙得四脚朝天。
梁川这一晚上几乎比大壮还忙,原因无他,两公里外的高速收费站据说要挪位置,高速从今天开始暂时封路,所有的车都从国道绕行,因为不熟悉路况,一晚上出了许多不大不小的事故,梁川开着三轮车在国道附近来回跑,夫夫俩几乎一晚上都没打几次照面。
摊子这边晚上十二点多就差不多卖完了,而梁川一直到凌晨两点才得着空回来,他装钱的腰包鼓鼓的,脸上手上都是黑黑的机油。
大壮和二狗一人分了一百多块钱,听说以后每天都有这么多,俩人几乎要哭出来了,二狗一手拿着钱,一手擦着眼睛说:“川哥,不瞒你说,俺妈之前一直不让俺给你混,说你好好的工不打非得回家享福,这回看她咋说!俺也挣钱了……川哥,俺要一辈子都跟你混!”
大壮也很激动,他长这么大都没想过自己有一天竟然能跟城里人一样一天赚一百多块钱,一百多啊,是二大爷的三倍了!
梁川知道自己在半山腰的生意情况在村里瞒不了多久,但以他对村里人的了解,他还是叮嘱了二狗和大壮,让他们回去不要乱说,俩人自然强烈点头,再傻也知道如果半山腰那块儿被其他人发现了,一个两个去那里摆摊子,他们的生意肯定会受影响。
此后一连好几天,他们的生意一天比一天火爆,梁川陆陆续续增加了牛筋蹄筋鼻筋等等当地人听都没听过的烤品,苏然也不甘示弱,整天天不亮就在那研究调料烤法,竟然还真给他弄出了一套秘诀来,他将蒜蓉辣酱,郫县豆瓣酱和甜面酱等等七八种酱按比例混合,然后用油炒出来,那个香味把七姑表姑母都引过来了。
看到梁川一边烧锅一边炒酱忙得脚不点地,而苏然在一旁背着手吧嗒吧嗒指点个不停的样子,她对城里媳妇的不满又加深了,觉得这城里媳妇太懒,哪有让大老爷们下厨自己在一旁看着的。
她回去跟儿子一抱怨,梁二庄就无奈地笑了,“人城里媳妇也是大老爷们啊,咋就非得城里媳妇下厨了?”
七姑表姑母反驳道:“川子那样的才叫大老爷们,他那样的,顶多,顶多就是个小老爷们……”
新烤品新酱料,苏然刁钻的舌头无疑让他们的摊子更上一层楼,凡是吃过的纷纷表示比山下那些烧烤摊子都好吃多了,食材扎实,烤酱入味,吃起来满嘴留香,很多经常走山道的司机都成了雷打不动的回头客,摊子的生意一天比一天火爆。
梁川自己的修车摊子因为技术过关价格低廉,也是忙得分身乏术,许多车专门死撑着到山道附近喊梁川修,不过梁川其实只会修一些小问题,面对稍微复杂一点的车况他也扒瞎。
可送上门的钱不能不赚啊,再加上他一个人也忙不过来,烧烤摊子那边也缺人手,梁川便盘算着在村里物色合适的伙计。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问题是先给小媳妇修个干净的厕所!
“憨子,我上好了,你去快去把马桶倒了……”
是的,自从回了家,小媳妇上厕所就成了老大难的问题,家里只有旱厕,就算再怎么打扫苏然都觉得脏,每天梁川不在他就不上厕所,梁川在就得任劳任怨地给他倒马桶!
饶是24孝如梁川,也忍不住嘀咕,“然然……你也太娇气了,茅厕俺每天都扫的干干净净,你就撒个尿咋就不能上了……”
苏然扁着嘴,眼睛里直冒泪花花,“憨子你嫌弃我了是不,刚回来的时候你还说天天给我倒马桶不会有怨言的,这才几天呀……”
“俺不是怨你,你瞅你一泡尿憋了半天,俺心疼……”
茅厕最终还是修上了,梁川找人凌晨开工,忙了好几个晚上,熬得眼睛通红,在土屋附近给苏然修了个带热水器带马桶的新厕所,里面贴了瓷砖,看上去比村里绝大数人家的厨房都干净,钥匙只有一把,放在苏然那,算是他专用的。
苏然看着干干净净的新洗手间和梁川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哇得一声扑到自家男人的怀里哭了。
“憨子,你对我真好……你是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
自那以后苏然每每作病发作,就跑到他家在村里算得上别具一格的厕所门口看看,顿时作病能好了大半。
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们,对苏然是又羡慕又看不上,羡慕他命好遇上了梁川这么个万里挑一的好男人,一个将近一米九的大个子,在家里又是做饭又是洗衣裳,城里媳妇要啥给啥,反观苏然呢,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每天睡到日上三竿,在家里就知道躺床上躲懒,不做饭不侍弄家务,跟白养一样。
“川子啥都好,就是太惯着他那个排敞媳妇了!简直不像话!”
总之苏然的坏名声算是传出去了,这其中自然有不少梁大嫂梁老太的功劳。
虽然他们分了家,可这俩人还是经常登门,看到苏然买了什么新零嘴都要尝一尝,说是尝,这婆媳俩吧嗒吧嗒嘴巴不带停的,一气儿能给苏然吃个大半,把苏然气的不行不行的。
“阿妈这个果子好吃,你尝尝。”梁大嫂跟大爷一样坐在苏然对面的饭桌边,桌子上是苏然托刘海从山下县城买的各种点心水果,婆媳俩如入无人之境,一边吃还一边恬不知耻地招呼苏然,“川子家里的,你也来吃啊,看啥呢。”
苏然便是没想到这些农村乡巴佬除了嘴巴碎舌头长以外居然还这么不要脸,他咬紧了牙,气呼呼地说:“我不饿,不吃。”
“俺知道俺知道,你是要减肥是吧,还是你们城里人砸怪,好好东西不吃,非要减肥,俺就不减,俺家大河从来不嫌俺胖。”说着梁大嫂还瞥了苏然一眼,言下之意就是苏然不吃东西都是为了不被梁川嫌弃,苏然简直气乐了。
他看着梁大嫂,脑子突然想起来假樱桃的事,便带着看好戏的心态试探着说:“你还有心思吃呢,你家大河的樱桃树是假的你知道不?”
梁大嫂嘴里叼着跟牛肉棒,一时没听清苏然说什么,倒是梁老太反应比梁大嫂还大,她瞪着苏然说:“你这孩子咋又瞎掰呢?你家川子上次大晚黑的去找大河说地里苗树是假的,可给俺大河吓死了,半夜打电话问他那同学,根本不是假的,你们两口子就知道坎空!”
梁大嫂撇了撇嘴,毫不在意地说:“你一个城里人知道个啥,你连地里小麦和韭菜都分不清,可别教俺这些农民啥是真的啥是假的了,切。”
切你个奶奶个腿儿!
梁大嫂带着笑意的嘲讽的语气让苏然气不打一出来,他走过去一把将桌子上的点心水果收起来,气呼呼地把这对不要脸的婆媳往出赶,“我啥都不懂,你们爱信不信,到时候不要哭!我要睡午觉了,你们走吧,走走走走走。”
梁大嫂一边往外走一边撇嘴说:“又睡?不是俺讲你苏然,你们城里人要是都跟你一样懒,那还真不如俺们农村的,你看俺们农村人哪有睡觉睡到上午十几点钟,中午又接着睡的?”
苏然没好气的说:“我困了不行吗?”
梁老太自知理亏,也没多说啥,眼疾手快地从桌子上又拿了包零食,心满意足地和梁大嫂回了家,独留苏然抱着自己所剩无几的零食气得脑壳发蒙,等梁川一回家,苏然转移枪口,噼里啪啦训了一顿梁川,给梁川整得莫名其妙的。
“咋了然然,谁又惹你生气了?”
“还不都是你嫂子和你妈,乡巴佬土包子,上别人家吃东西一点都不客气,你看她们把我的零食都吃没了,气死我了!还说我懒!”
“多大点事,明天再给你买。”
“买买买,买多少也不够你大嫂吃的,那么大个人了吃东西还吧唧嘴,吧唧吧唧的,恶心死了!”
“奥……”
“你奥什么奥呀,你听到了没,你大嫂吧唧嘴!”
“吧唧呗……”
“你你你,你真是气死我了!”
※※※
一个月过去了,他们四个人的小生意算是正式在半山腰扎了根,每天的收入不必说,二狗和大壮这一个月每人都分了4000多,梁川手里也多了三万多块钱,这还不包括他在平台上建了个大木屋的钱,还有一些桌椅板凳等等,村里人都知道他们几个天天出去摆摊,问起来只说生意过得去,可大家都不是傻的,如果只是差强人意,四个大男人绝对不会这么积极。
听说他们每天要去东村杨刚子家收二十多斤泥鳅,还有一筐一筐的茄子青椒啥的,川子还托刘海每天给他从城里带几十斤圆子肉,这每天都卖这么多东西出去,钱一定不少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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