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具冰冷的尸体被连夜运回。
明婆婆悲伤过度,似醒非醒地躺在另一辆板车上,花白的头发在风中飘舞,泪渍一直残留在脸上。贾一白看得心疼,连忙把头扭开看那漫天雪花,无休无止,天地间混沌不清,看不到前方,也看不到来路。
孟家一行人,来时气势汹汹,回时偃旗息鼓。到孟庄时,雪已经停了,天上的厚云也已散去,闪着几颗清冷的星星,想必已是半夜时分。
孟仁光吩咐孟仁道把明婆婆送回去,其他人赶着骡子拉着孟仁祖的尸体往老先生家里去。
当大家气喘吁吁地走进院门时,八生婆突然从屋里出来,看到黑漆漆的棺材时立即明白了一切,但她一声没吭,转身又回去了。
孟仁礼下了骡子车跑过去,可是刚到门口,就被八生婆吼出来:
“滚!”
孟仁礼不知所措,讪讪地退回来,但里面又传出八生婆的声音:
“扶你爹出去!”
孟仁礼忙又跑进去,然后扶着老先生颤颤巍巍地走出来。老先生已经非常虚弱,跨过门槛时,冷风一吹差点摔倒,幸亏孟仁礼及时扶住了他。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机械地迈动着两条瘦腿,裤管在寒风中抖来抖去。走到孟仁光面前时,孟仁光扔掉手里的烟屁股,说:
“爹,别看了,看了难过,回吧!”
“老四,不许拦,让他看,看看他的死儿子!”
八生婆突然厉声大喝,不知何时她又盘跼在小小的门口,像一只凶猛的老鹰。
老先生看了半天,对着孟仁祖的尸体大声地问:
“谁啊?你是谁啊?孩子,外面冷,快到屋里来!”
没人回答,只有北风呼啸。孟仁光扭头望向别处,一大颗眼泪慢慢渗出眼角。
孟仁礼拍了拍老先生的后背,大声说:
“爹,他是老七,仁祖!”
老先生慢慢扭过头来,疑惑地问:
“老七?老七是谁?他不是跑到云南去了吗?”
北风刮得更紧更猛,阵阵呜咽声过,贾一白看到八生婆眼睛里闪过一丝失望,她咽了口唾沫,命令道:
“老大,把他拉走!”
“啊?拉走?拉哪里去?”
“我不管,爱拉哪里拉哪里,就是不许放我门口!”
八生婆说着头也不回地转身进屋。
这时,孟仁道却又赶过来,他说明婆婆要大家把孟仁祖的棺材拉到她家去,可以在她家办后事。
大家都觉得不可思议,贾一白心想难道明婆婆早就料到八生婆不同意孟仁祖的棺材放到老先生家里?而且也不会给他办后事?但把棺材拉到她家去也确实不妥,一个亲娘不认的孩子,放到婶娘家也不是那么回事。
孟仁光想了想说:
”棺材先放到我那里,明天再说吧!“
孟家人已累极困极,不管先放到哪里,回家睡觉才是正事,于是一行人纷纷散去。孟美丽跟着热情的赵春花回了孟仁道家,而孟仁光带着孟仁德和贾一白赶着骡子把孟仁祖的棺材拉回了自己的院子。
第二天,当孟仁光小心地请求八生婆为孟仁祖办一场简单的后事时,八生婆瞪着那双凸眼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拒绝道:
“不行,老七已经入赘过去,他生是刘家人,死是刘家鬼!”
孟仁光叹了口气,说:
“好吧,那就不办了,直接把他埋到祖坟!”
“不行!”
没想到这一次八生婆拒绝得更干脆。
孟仁光有些气愤,提高了声音:
“为什么?”
“因为“
八生婆迟疑了一会儿,然后话锋一转:”哼,就是不行!”
正当众人疑惑不解,八生婆突然指着贾一白恨恨地说:
“还有这个死孩子,死后都不能进孟家祖坟!”
贾一白立即在心里问候她大爷。
虽然得不到孟仁祖和贾一白他们死后为什么不能进孟家祖坟的原因,但八生婆的拒绝是显而易见的。孟仁光见无法说服顽固的老太婆,只好重新带着孟仁德和贾一白回到自己的院子。他蹲在门槛上,愁眉深锁,烟抽了一根又一根,直到孟仁道的老婆赵春花来唤他们去吃猪肉炖粉条。
一晃八年过去,不知贫穷的刘凤兰娘几个怎样苦挨着漫长的岁月。
过了几天,病房门打开之后进来两个警察,一番询问之后,什么也没问出来,因为贾一白说只看到一团黑影,其他什么也没看到,更别说车牌号了。再问他得罪过什么人,贾一白只是摇头,他不想供出李大蛟,因为他觉得欠别人的就应该偿还。所以,警察最后把这件事情定性为交通肇事,肇事司机逃逸,由于找不到车也找不到司机,他们便把档案扔到堆积如山的未破案件里了,至于哪年哪月才能破案,可能只有天知道。
两周之后,贾一白出院回到学校,他展开信纸准备给孟琴写第二封信,同时下定决心,不管她再如何冷言冷语,都要坚持下去,并且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只想孟琴做他的知心人,但内心是多么渴望能与孟琴长相厮守。突然灵光一现心想自己如果不是孟仁德亲生那该多好,猛然,贾一白打了个激灵,因为他发现孟琴的长相与孟家人都不同——孟家人基本上都是长脸,包括孟美丽、孟秀,甚至孟琴的亲姐孟英、孟丽、孟玲,唯独孟琴是圆脸——为什么?
这一惊天动地的发现使贾一白又兴奋又紧张,他无法继续待到学校,于是沿着上次踩点的路线蹿出学校围墙,飞奔到家。
这一次孟仁德和杨老师没有质疑他打架,而是担心地问他是否身体不适,贾一白快速地摇了摇头,然后马不停蹄地问:
“爹,孟秀、孟英还有我姐美丽都是长脸,为什么孟琴是圆脸?”
孟仁德果然被问愣了,他抬头看了一眼贾一白,然后警惕地反问:
“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只是好奇!”
孟仁德又狐疑地看了贾一白一会儿,嘴角动了动,但没有吭声,倒是一旁的杨老师开口了:
“一白,孟琴是你的堂姐,她长得是不像孟家人,但可能像她外婆家的人啊,你看她妈妈你五大娘不也是圆脸吗?”
贾一白仍不死心,他多么希望孟仁德能亲口告诉他孟琴哪怕是捡的、要的或者从天而降的,只要不是孟仁道亲生的都行,但孟仁德最后竟然悠悠地说道:
“孟琴是赵春花生的,也是孟仁道亲生的,你还有什么疑问?!”
(本章完)
第37章 难以安葬[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