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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四章 蜘蛛[2/2页]

像我这一种男人 厌倦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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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细心的把倒车的火车票也提前弄到了手。谭侪给我们办了送别,毕竟以后见面的机会不多,他和他老婆给我们每人都准备了礼物,他的小女儿也同样。我很喜欢那个小姑娘,把她送给我的塑料花学着吕东的模样绑在了自己的袖口。
      看她笑起来的开心劲,我不自觉的担心,如果有一天她的父母也像老歪一样被人生生赶出了俄罗斯并留下了身体的一部分,那么她是否还会像花朵一样对着每一个人扬脸?
      阿兽赶来的很晚,他弄了几台车送我们去火车站,还兴奋的说以后回国有机会会去我们老家那里转转。鸡头嘲笑他在俄罗斯有车有派,为什么还要回去被家里人拖累着,阿兽唉声叹气了好一会,还是无奈的说:“再怎么折腾我,那也是我的家。”
      我觉得他还是一个好人,或者,他是他那种生活里的好人。如同每天接送自己孩子的谭侪,如同与邻里关系亲密的谭侪的老婆,他们都是好人。我也突然明白,他们从来没有错,只是他们选择错了生活,我和他们以及所有人都一样,在自己生活里不会犯错,错只错在自己想要的生活,想象永远带不来幸福。
      谭侪在前车亲自送汪洋和连巡,路上他经常停下来冲别人打招呼,也有很多车急忙冲过来,只为了礼貌的像谭侪问好。这些急于把每一根身边的绳子扭在一起的人,有时候让我觉得可笑,可当时却让我觉得可怜,因为他们不清楚什么时候其中一根不服从的绳子会勒住自己的脖子。
      “都是老乡,出门得互相照顾。”阿兽很有耐心烦的随着前车停停走走。
      在路过一家超市的时候,谭侪让司机停下车,让我们进去买一些东西路上垫肚子。李桐没有动身,无精打采的缩在车里,阿兽很大方的把我们也都留下,自己钻进超市消费。
      就在那几分钟里,我突然看到了让我难忘的事,也许是永远——先是街道上传出了吼叫和尖嚎声,很快,一群外国男人个个抄着家伙冲进我的视线,远远的四处追着行人,并且把能追到每个黄种人都打倒在地。
      大概有二三十个人,光头占了一大半,因为离的很远,我没有看到事情的起因。不过这不重要,因为无论什么原因都不能让这么多人拎着家伙漫无目的的随意并且狠毒的殴打街上的行人。
      我不明白到底因为什么上演这种场面,刚想开口问,车上的司机已经急忙喊我们钻进车里千万别抬头。可是,那些稀稀拉拉却尖锐的哭喊声一直催促着我的眼睛不要离开。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街道上发生过和发生着的一切,一霎那,原本融洽的街道立即分出了白黄两色,司机边骂边解释说这伙人专门打中国人,让我赶快把头藏起来。可是,不仅仅是我,身边的修鬼同样张大嘴在观望着,而李桐吓的已经钻进了我的胳膊内。
      一群发了疯般的男人在街上飞奔着,那些表情凶悍甚至恶毒的光头和那些神情无措甚至无辜的中国人。场面根本谈不上是在群殴械斗,而是完全完整的殴打泄愤。那些光头们围堵住任何中国人便卯足了力气发泄。与我们不同,他们手里的玩意没有致命的刀子或其他,也不会拼了命打向对方的要害,不过这并不是值得庆幸的地方——一个学生模样的中国人被其他几个人围在当街殴打,无论他怎么哭嚎,那些光头们都没有停下手的意思,打倒了便揪着衣服拎起来继续。
      我想不起当时的心情,二三十个人打架的场面虽然不常见,但也不会让我觉得新鲜,可是看到至少有几倍于二三十人的行人被殴打,我脑子竟完全懵住了。说来可笑或者可惜,那些中国和中国模样的行人不如我这种人经验多,事情突发后,更多人选择躲到路边甚至藏到电话亭里。不过,躲避不能给人带来什么。暴徒们仿佛捡石头般把他们一个个拎起,抛掉。
      不要以为刀枪是多么可怕的东西,比起人的拳头,它们反而可爱的多。看着那些连护着身子的力气都被打散的人,我不知道自己想起来了什么,甚至不知道自己从记忆里挖出了什么。
      我想跳下车逃开,腿偏偏没有勇气,我想开车躲开,手偏偏够不到方向盘。但我确定,我没有任何哪怕一丝替车外那些中国人打抱不平的念头,在那一刻,我只剩下了害怕——作为人的害怕。我叹气,原来所有人都会像我一样,有时也只有纯粹的懦弱。或者,我也曾是这些暴徒们中的一个,只不过这次经历懦弱的换成了我自己。
      车里的人加上谭侪的人,至少可以凑出十几号,但谭侪根本无动于衷,站在超市的玻璃大门后,脸也几乎完全隐在了门框内。车上的司机庆幸说:“还好咱停在俄罗斯人开的超市,要是靠在中国饭馆前,肯定有人过来砸车。”
      我没有怀疑他的话,凡是我能看到的有中国字招牌的店,玻璃没有完好无损的。
      那伙人“玩”的很疯很快,从远处的街角跑来,又消失在另一处街角,仿佛他们就是洗刷马路的水枪。
      最让我吃惊的是,那些惊愕在原地的外国男女时不时会随着那些暴徒们呼喊,而且没有一人敢,也没有一个人会向中国人伸出手。
      当我们心有余悸的看着谭侪从超级里出来时,他的脸色也极不自然,一些认识他的商店老板凑过来刚想言语,谭侪摆摆手钻进车便把我们送去了另一家俄罗斯人开的宾馆。
      原本我以为那天的事会闹的很大,但不安的在宾馆里靠了一夜,居然发现似乎所有人都忘记了——没有新闻!没有警察!更没有人在我们路过时抱怨!
      阿兽告诉我们又得延迟两天,昨天的事走走形式,上面得调查和找出负责人。说到这,阿兽笑的很狼狈。他说这种事偶尔会发生,但都是同一伙人干的。光头是俄罗斯崇拜“光头党”的人,其他人也都是有组织的团伙。他们对中国人没有好感,经常无辜挑衅和殴打。有时新闻里出现俄罗斯人在中国比赛失利或者中国某些廉价产品抢占市场后,失业习惯的这些人便会打砸发泄。每次遇见这种事,阿兽他们根本不去记在心里,而且,即使被殴打的是自己,也没有可能报回自己的仇。
      “你再怎么狠,你也是个中国人。”我想起了阿兽以前的原话,我打量了阿兽很久很久,终于把他和自己画上了等号。
      担心李桐出事,第二天上午汪洋便把我们都送出了小镇,在附近农村的民房里给我们安了家。
      除了一盏日光灯,我们在屋子里什么都看不到。那家的主人很热情,告诉我们周围山坡上的雪景很漂亮,很多过来旅游的人都会到那里拍照。
      我正蜷在木床边发呆,一只蜘蛛在我脚边跑,我顺手抄起烟盒丢了过去。烟盒落在蜘蛛旁边,曾经张牙舞爪的蜘蛛立即如同我一样蜷起了身子,几只脚严密的把自己包了起来。
      感到无聊,我从房东那里要了很多火把,叫着同样牢骚的连巡开车带人一起去了山坡。
      很漂亮,如果一个人知道周围除了雪以外不会有其他打扰自己,那么他会与我们一样赞赏,因为除此以外,找不到其他的东西可以发泄。
      天空是灰色的,天空是白色的,大地是白色的,大地是灰色的。点起的火把一支支竖立在雪地上,我拉紧了领口的围巾,很快我又把它抛在了地上。轮胎渐起的雪打在平整干净的雪地上,却不会再次溶在一起,只留下难堪的斑驳痕迹。
      黄色而又灰白的火把在这里不会是耀眼的,唯独映在我们脸上和身上的火光才是刺眼的,冰冷的雪和风是这里的一切,连嘴边的呵气都变的微不足道。
      我努力睁眼看着周围,只看到谭侪小女儿挂在我袖口的塑料花。如此鲜艳的花,在浑身的黑色上,它破坏了所有的协调,又让我不会舍得摘掉。我突然渴望天空下起大雨,让我冻死在这里,
      鸡头和李桐在不远处嬉闹,李桐手里拿着连巡借来的枪指着鸡头的脑壳,鸡头便一遍遍捂着双眼躺在雪地上,但是,他又一遍遍重新爬起来,不曾拍掉已经融在衣服和皮肤上的雪迹。我捧起了剩下的火把,顺着落下的太阳一支支远送,火焰在风里像被撕碎的纸,片面却不会断折。在那一刻,它们比太阳更让我温暖。我想,或许每个人都不会记得太阳,因为每个人的心中都见过这些火把。
      我们在雪地里高喊,大笑,抛着熊熊而又脆弱的火把到远方,然后在近处捡起它重新点燃。
      晚上回到民房时,我发现那只蜘蛛扔蜷在那里小心翼翼的防备着。我突然想放走它,但想起它一旦没有了惊吓让人发毛的模样,我扔是把它包在了纸巾里丢出了窗口。
      隐约,我觉得自己很像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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