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楼出了点事,几位朋友过去看看?”
“洗个澡,哪来那么多事?”连巡不满的骂。
大场子很少养看场子的哥们,如同和平区,无论客人醉酒还是客人闹事,出面的大多是保安。这很奇怪,即使保安处理事情的手段和结果与我们一样,站在所里,他们的底气却比我们足的多。当然,世道慢慢变着,看场子这种纯粹打手的职业也起了变化。不再像以往一样,一个人或一批人单独罩着一家场子,而是一批人甚至一个人同时出面护着几家场子。遇见搅事的人有背景,自然需要这些人出面谈话。仅仅是谈,至少我在和平区从未和别人动过手,似乎所有哥们都觉得,动手那是刚出来混的小崽子才钟情的事,对于我们,不到被别人撕破脸,不会在自己家门口放粗。
看到姜经理焦急的表情,我猜到一定是保安解决不了的事情,扔下连巡,我带着其他人穿上衣服跑去了一楼。
很意外,一楼的装修相当简陋,如同十年代的集体大澡堂。
“这都是给上了年纪的人备着的,装修太好他们不敢进来。”姜经理忙里偷闲向我解释,快步把我们带进了足有二百多平的更衣室。
更衣室被三排躺椅布满,躺椅下是一个个置衣柜,一些客人正凑在一角,而中央则站着几位保安和三位已经换上衣服、面红耳赤正在吵闹的客人。
“到底啥事?”修鬼张望着问。
“这两天一楼出过几回事,有的客人的柜子被撬了。刚才保安发现一个人不大对劲,连续开了好几个柜子都没打开,就那个光头。保安过去问两句,光头旁边那两位朋友都出来证明是把箱号忘了。”姜经理尽量公允的说,脸上的表情却已经认定这三个人是小偷。
“真他妈有出息,在这能偷几个钱?”我拉过一位刚走过来的保安,很无奈,他的腰上只别着毫无用处的报话机和手电筒,连根甩棍都没有系。
抄着手电筒,我独自走了过去。光头吵的挺来劲,口口声声说富贵池侮辱他,嘴里还念出了人格和一堆乱七八糟的面子问题。
“哥们,我看看你的钥匙。”我甩开追过来拉住我的姜经理的手,对光头客气的说。
光头愣了一下,看到姜经理挂着标牌的西服,立即不屑的说:“一楼洗澡好像没规定必须对号吧?”
“我就是看一下。”我重复说。
二郎已经不耐烦,冲上前一把从光头手里抢过钥匙,怒气冲冲的瞪了光头一眼,回头却问我:“要钥匙干啥?”
我耸肩,拿着钥匙挨个箱子试验开着锁头。锁头倒与一楼装修环境很像,仍是以往常用的小号锁头。试了六个锁,我用同一把钥匙打开了一半。
箱子打开时,聚在远处的老人都惊慌的凑了过来,刚刚找来看热闹的连巡也惊讶的抢过钥匙,“这啥玩意?所有锁头都能开?”
我让惊慌的姜经理吩咐保安把客人都“送”进浴池,才转身说:“钥匙就是咱的钥匙,这份微型锁就这样,不用全捅进去,捅一半,轻轻试着,只要大小型号差不太多,一把钥匙能开八成的锁头。”
“你试来试去,就是试试哪个箱子能开,趁人不注意下手偷?”连巡握着钥匙笑着问光头。
光头已经张大了嘴,半晌没说出一句话,其他两个人也都没了脾气。
“八百年前你要是玩这套,我还真挺崇拜你,都什么年月了?别人都他妈踹墙偷东西了,你还研究搞这些破烂?”我讥笑说,“经理,前两天丢多少?”
光头立即吼了起来,“我今天是忘了箱号,谁证明我偷东西了?谁看见了?”
我看了看连巡,连巡则撇嘴摇头。
姜经理还在努力试图说服光头认错赔偿,我客气的把保安都推开,“行,走吧,这事你自己记得就行。”
“你给我记住。”光头恶狠狠的指着我,带着狼狈的两个同伙逃出了更衣大厅。
“他让你记住啥?”二郎取笑说。
“他哪长的比姑娘俊?我记他?”我反问。
“哥,我出去一趟?”东子担心说。
“估计不是本地的,没事。”我摇头说。
小偷跟道上其他行当都一样,每个地方都有不同的手段。拿下套圈钱来说,河南骗商、浙江骗官、四川骗亲戚,而论下手夹钱,却只分南北两方。北方折手指骨、夹刀片,直接对着票子、红货下手,而南方则与他们的头脑一样,大多琢磨钥匙和金库。所以当现金逐渐被信用卡取代,北方的小偷已经变成裸的抢劫,而南方却开始盗车、盗账户。
请朋友吃饭的时候,一位南方过来“旅游”的哥们开玩笑说,五分钟把楼下我停着的车撬开,我没信。结果,我没看清楚他用了什么工具,也根本没听见防盗铃替我的面子响一声,他已经握上了我的方向盘。还好,这种“人才”并不多,而且不论我如何询问,那哥们始终没有让我看他的工具,也没有教一点点他的方法。
姜经理回过神,有条不紊的对保安再次安排了几句,随后千恩万谢的要请我们出去随便吃几口。
“回头再吃。”连巡啐口痰,“你们这的人都别出去,我几个出去一趟。”
没理会姜经理的询问,我们跟着连巡追了出去。
出了富贵池,我们跟着那三个人走了一段。光头还算警觉,发现我们之后一直快步挑人多的地方钻,于是我不得不就在人相对还算少的大街上跑到前头喊人。
“哥们,等等。”
我有些后悔,我并不觉得自己手里还攥着的黑色手电筒有什么震撼力,三个人却拔腿就跑。
我和修鬼堵住了光头,按在道边一家未开业的商店的卷帘门上,连带着手电筒和鞋尖,统统戳在了光头的脸上。
已经没什么可以说的感觉了,如果心里有点怨,动手的时候我还能体会到自己喘不上气的那种紧张和刺激。但纯粹的无聊、纯粹的发泄,我根本找不出特别需要形容的东西,只是机械的随着嘴里一声声“操你妈”在做着动作。
如果说这种玩意还能给我带来什么值得记住的东西的话,也许我只能找出一点——以前每一拳头砸出去,我原本以为耳朵里听见的是风声,尽管不剧烈却无比真实的风声,但在那一次,绝对无聊的那一次,我才清楚的听出,那些声音竟然只是来自我自己的胸膛。似乎心脏随着自己的胳膊在前仆后继般乱蹿,带出耳朵误以为是风声的吼叫。
真他妈好笑,我已经用尽全部力气去糟蹋或完美我的生活,但我却激不起老天爷的一丝一毫回应,只能由自己的胸口发出虚假的呻吟。
当东子和二郎把剩下两个人揪着头发拖回来时,光头已经被我们打的只记得抱住头。连巡抢过手电筒玩命在三个人身上抽着,断了,还算厚的手电筒被他抽断了,电池甩在墙上发出闷声,很动听。
“别打了,别打了,我现在身上的钱全给你们,不够我去银行提,要多少都给。”光头逮到机会求饶说。
东子还在记恨他临走前的话,按着他的头,鞋跟根狠狠刨在了后背。接连几下,光头就那样被他刨到趴在地面,不停的边咳嗽边呕吐,似乎喘不上气。
“你他妈当我傻逼?”我拉住东子问,“我现在拿你一分钱,我回头就能被整个抢劫出来。明天都把脸洗干净了,自个拿过多少都送回去。”
“这逼样的还有记性?”东子挣开我的胳膊,冲上前抬腿又踹,“东西不用赔,我帮人家现在就找回来。”
街上的人走走停停,隔着街道已经站了很多人,伸着脖子看热闹,却没有一个人张嘴制止。连巡对这些没兴趣,呼喊着让行人都散开。
还算好使,看热闹的人群随着连巡的手指一点点断开,但很快又在其他地方汇合。新鲜的玩意总会有人看的,尽管它并不是好的。
拦住东子的不是我,也不是其他哥们,而是满头大汗跑过来的姜经理。
“可算找到了,消消火,这大白天的,没必要。”姜经理解释说:“李老板打电话让我给你们介绍位朋友,晚上你们找个地儿吃顿便饭?”
听到正经事来了,所有人都停下了手。光头的鼻子似乎被打破,血顺着靠在地面的鼻孔止不住的淌,光头伸手想捂,但却无论如何捂不住。
我矮下身把光头的手掰到了他的后背,破了就是破了,有些东西不如让它尽情的流。
第三百零八章 洗浴[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