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你知道吗?拥有一双像你这样眼睛的人,大多都有一个受难的灵魂。
这是那天的樱花树下、那道朱红漆木牌门旁边,老爷爷见到她时所说的,第一句话。
后来,当他们走在那条春日烂漫、玉笛飞声的山间狭径上时,牵着她的老爷爷又问她了。小姑娘,既然你按照我们当初的约定、拿了这块令牌来寻我,那我就姑且认为,你是需要我的帮助了,是这样吗?沉默了半晌,她还是点了点头。
那小姑娘,能否告诉我,你需要我为你做些什么呢?
……力量。想了想,她很认真地回答,为了活下去,我需要强大的力量。
老爷爷握着她的手很粗糙、却也很温暖。我可以看出生存对你而言的不易,也可以看出坎坷的际遇给你留下的、严苛的印记。和蔼地拍了拍不及胸口的她的肩膀,老爷爷又说了,可是小姑娘啊,我需要你仔细想想,然后告诉我,除了你自己,这个世间,是否还有让你愿意为之变得坚强、再多艰辛也要坚持到底的人或者事。
……为之变得坚强的…人或事?
没错,小姑娘,先好好想想,不要着急回答我。等下次见面时,再告诉我你的答案……
哈、呵呵…呵……终是笑得有点累了。嗓音被撕扯得有点凌乱沙哑。视线也在狂乱地摇曳着。透过充血的视网膜看这世界,到处都好像蒙上了层模糊不清的红色。纷至沓来的脚步声。还有杂音。震耳欲聋的杂音。
……喂、喂!你怎么了?感觉怎么样?还能动吗?别说这个了,那玩意儿快过来了、再不逃……奇怪了…她、她怎么好像听不见?……这伤势,有点糟糕啊……
嘻、嘻…嘻嘻……踉跄着、以一手捂住血流势头渐渐减缓的右肋。体内阵阵莫名的麻痒,甚至可以清楚感觉到,被损毁的器官与组织正以何等惊人的速度,孜孜不倦地增殖修复着。可临终的恍惚、濒死的亢奋、种种幻觉……仍旧走马灯般折磨着她动荡不安的魂灵。
两具蠢蠢欲动的庞大金属人偶已近在咫尺。然而行尸走肉的蒙面女孩却视若无睹,仍旧痴痴酣醉了般蹒跚摇晃着,有一下、没一下发出有如尖细抽噎声的嘻笑。依旧忠实无比地执行着回路中烙印的命令,人偶们刚和近在攻击范围内的目标打了个照面,抬臂便又是毫不花俏的笔直一拳——啊!已有不少人吓得闭上了眼睛、不敢看那活生生的一条性命于人偶铁拳下报废、化为一摊肉泥的血腥场面!
……奇怪,为什么想不起来呢。她偏着头。明明就在片刻之前,有什么东西分明如突现的灵光,在昏沉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咦?!片刻前尚在不稳趔趄的少女身影一晃,却并未退避,反而不闪不躲地迎向那蕴含千钧之力的一击——光影交错,动静转换之间一气呵成——可对其余的大多数人而言,甚至连她的动作都没有看清,回神定睛处:以飞倦了的蝴蝶翩然落脚于一朵花上的力度,少女已盈盈栖落于人偶那一击落空的粗壮左臂之上!突然于面前凭空消失的目标,似乎也让人偶们颇为不解。体内一阵嘎吱作响的缆轴扭转后,巨大的金属脑袋上下左右偏移了几个来回,才最终将面部的那几道细缝对准立于手臂上、以无悲无喜的麻木眼神睥睨着它们的来人。
在下一击到来之前的短暂空隙间,她突然若有所悟——是呢。是有关那个问题的答案啊。
这回是连震惊讶声都未及脱口、人们眼看又要被从另一侧而来的右拳扫中的白夜,不假思索地倾身翻倒,衣袂簌簌若风卷流云;就在与人偶擦身而过、眼看和地面亲密接触的前一刻,右腕轻快翻转、手指一搭人偶的左肩——不知有意无意、恰好避开了其身上的那些针眼孔隙——于一众哑口无言的视线中,借力遂势地一荡、以灵巧得不可思议的角度仰翻上了人偶的天灵盖——!
脑海中纠缠着神智的那些浑浊雾霭,不知何时涤荡一空。原本一片血色的视线,这一刻,也终于变得无比清晰。在下次和老爷爷见面时,她想,她终于可以坦然地说出那个答案。
她身上还穿着那套太大也太长的褴褛塾服、衣袖与裤脚都翻折了不知道几回;与人偶的拼杀中,那双小小赤脚上也遍布肮脏尘污与干涸血痕;可在冷烨眼中所见,无论失去了目标的人偶们如何暴躁地原地打转、颠扑腾挪,她却始终稳稳地、甚至带点不动声色的戏弄地、蹲踞于那看似无处着力的光滑金属脑袋上——神态漠然一如那个春日柔福川畔他们的初见。
而与之形成鲜明比照、势同水火的是,那双幽暗瞳仁的至深处,却因某种无可名状的狂热,而凛凛燃烧起了美仑美奂的、既纯粹又极端的奇异火焰!
值得为之浴血而战的人。值得信赖、将背影安心托付的人。值得为之变得坚强、义无反顾纵身而下的人——
似是恒久实则暂短的一个瞬间之后,少女突然动了——仅凭细弱手腕为支点、全身重量撑于那金属脑壳;与此同时,如同蝴蝶展翼般,万分险妙地朝前方缓缓平展了双腿——
已经。
双腿刚自人偶头颅两侧探出、便忽化为潜行水下的某种危险爬行生物,朝它头部与肩膀的接缝处无声无息地交缠而去——此刻,若那对战用人偶有神智的话,想必也会发现眼下大事不妙。然而还不等它和另一台人偶有所动作——
再也。
配合手肘部的扭转动作,周身肌肉于同一瞬间爆发出惊人力量。只听见让人牙齿发酸的、锯骨钻心的可怖长响——火星四溅间,众人纷纷捂耳躲避——哐啷一声,圆滚滚的金属球体已经干脆地掉落于地。
不会拥有。
单膝跪立于人偶肩头,在某刻,少女伸手凌空一招:自人偶肩部缺少了头颅的大洞里突然飞出两颗细小物事。一把攥紧掌心里这两颗猫眼般光泽的金色球体,仿佛一并握紧的,还有她心中那个再无迷惑彷徨、从此决绝一往的答案——
……自己一个人变得…强大。然后,自己一个人…孤独地活下去。
因为,对她而言,那样的人,已经再也…不会拥有。
坦白说,郝瑟现在的心情,很恶劣。
在两个穿着黑袍的家伙大呼小叫闯入戈林的办公室之前,郝瑟正和这个抠门俨然抠出一代宗师风范的秃老头儿不厌其烦地讨价还价。戈老,您堂堂樱塾教授,何必与我一介后生晚辈为难、这般锱铢必较,一毛不拔?那……也要看是什么毛。半耷拉着眼皮,老头拖长了
第26章 请君入梦 转[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