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我从不知道师父所传的法宝有如此可怕的威力。西岐二人中了落魂钟,被温良,马善擒来。而那翻天神印更是可怕,只留下沙场上满地血迹。
我站在辕门眺望许久,然后转身回营,去看那两个擒获的俘虏。
令我无比惊讶的是,那被我阵前擒获的将军竟是黄飞虎,当年在十里长亭放我,在午门救过我的大恩人黄飞虎。而另一个年少道士则是他的长子。
毕竟无法对恩人下手。我连忙解开黄飞虎的绳索,又吩咐把他的长子黄天化也放了。
在他人疑惑的目光中,我将二人送往辕门。
“殿下当时风刮去,却在何处?”飞虎这样问我。
“海岛仙家救去……在山学艺……今日下山乃报弟仇。”我支吾道,却不敢泄了师父名字。
黄飞虎抱拳感谢,乃带着儿子离去。我望着他的背影。
黄飞虎也降了西周。
我无端觉得烦闷无比,径回帐中。
次日对阵,马善迎敌,被擒,凭借其神妙道术全身而返。
然后一连数天,周兵都未曾出战。
那日我坐在帐中喝闷酒。忽然探马来报,辕门有一道人请千岁答话。
我扔下酒碗,心中有种不详的预感。
披挂整齐,策马出辕门。
我看见那风尘中的人影,我怔住了。
那是师父。
“师父……师父。”
我低下头不去看他的表情。
手中戟忽然变得无比沉重。
“弟子甲胄在身,不敢叩见。”
我听见师父的声音,像呼啸寒风一样冰冷。
“畜生,你在山前是怎样讲来?”
我的心一阵可怕的颤抖。
师父从未如此动怒,他从未用过这样的口气对我说话。
“师父在上,听弟子所陈……”我低声说。师父他不知道殷洪已死,他不知道殷洪死得有多么悲惨。还是他从没有告诉我?
“我幼弟又得何罪?竟将太极图把他化作飞灰!此岂是以德行仁之主!”
我想着殷洪死前的惨状,耳旁似乎回响着他的呼号。
一时谁也没有说话。风裹挟着地面上的尘沙,发出有如悲鸣般的呜咽。
然后我听见师父满是怒意的声音。
“殷郊,你不知那申公豹与子牙有隙,他是诳你之言,不可深信。汝弟之死,实是天数……”
“哈!~”我冷笑一声。
师父他知道,可是他不理解。他活过了几千年岁月,可是他无法理解失去弟弟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毕竟神仙与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不同啊。他知道天命,却甘心被天命所左右。
“吾弟之死,又是天数,终不然是吾弟自走入太极图中去寻此惨酷极刑!老师说的好笑!”
“殷郊!”师父终于按耐不住。“你不要任意妄为!可记得发下誓言?”
我惨然一笑,抬起头来――我不能让师父看见我的眼泪。
“弟子知道……就受了此厄,死也甘心,决不愿独自偷生!”
师父大喝一声,转眼拔剑在手。剑身猛烈激荡,直刺我的胸口。我一侧身用戟架住。
“师父,没由来由你为姜尚与弟子变颜,倘一时失礼,不好看相。”我低沉地回答。
师父看我的眼神有多少悲切无奈。他转身又是一剑。我暗暗叹息。
该想到终有这么一天。师父会阻拦我,师父会和我动手。
可是我……
“殷郊!”
“你自不悔悟,违背师言,必遭杀身之祸啊!”
终于下定决心。我退开几步,摆好架势。
“你既无情待我,偏执己见,弟子也顾不得了!”
我发手就是一戟。师父一时震惊得几乎忘了闪避。
“回去吧,师父!”
师父怒喝着刺来一剑。
我后退,一手祭出翻天印。
雷鸣处,巨印劈落。
师父依然站在原地。
他的眼里只剩下了悲哀。
一声巨响。烟尘四散,师父的身影消失了。
我喘着粗气,几乎跪倒在地上。
原谅我,师父,错的人应该是我。
我无比难过地望着一轮明月熠熠。
可是我……怎么能回头啊!
十二
下雨了。
我望着无数细密的雨丝降临大地。西岐上空的烈焰逐渐从浓雾中消失。
西岐城欢声雷动。而空中那位仙子一样的美貌道姑也隐去了身影。
我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
我知道罗宣他也失败了。
原本希望这些旁门左道一下子取胜也毫无意义。我转身入帐,张山和李锦依然站在辕门前惊讶地指指点点。
偌大的中军帐里。只剩我孤单一人。
前日对阵损了温良。他被西岐门人暗算打穿肩头,终于不治身亡。
马善胜了几阵,甚至在被擒后安然而返。就在我要对他刮目相看的时候,他被单骑挑阵的姜尚引了出去,再也没有回来。
然后今天,来的是火龙岛焰中仙罗宣。
正如师父说的,我是在逆天行事。
那些相助于我的人们,也会被无情地抹杀。
那么他们的死是我的错么,可笑。
可笑。
我这么想着,将一盏几欲溢出的酒浆都灌入喉中。
那就让我为你们复仇吧。总有一天,总有一天将那武王姜尚的老巢烧他个干干净净。
我手一倾让酒水浇在地面上。
大雨下了一天一夜。
十三
营中杀气笼罩。
“千岁,我等驻扎在此,不能取胜,不如且回兵朝歌,再图后举。千岁意下如何?”
我不耐烦地挥挥手。
“我不曾奉旨而来。待我求援兵来至,料一小城有何难破?”
张山满脸焦急的神色。“姜尚用兵如神,兼有玉虚门下甚众,亦不是小敌……”
“我师也惧我翻天印,何况他人!”
张山摇摇头。他身后的李锦还想说些什么。我站起身走出帐去。
暮色四合,转眼已是黄昏。
“今晚我就修本往朝歌,请调援兵。”
我对身后的张山李锦说。
事情却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当晚我挑灯夜读,正想着如何向我那久未谋面的父王写本,帐外忽然杀声震天。
一个小卒惶惶然扑进帐内。“大事不好,千岁!……”
我冲出帐外。
西岐居然前来劫营。
十四
披挂整齐,手提雌雄双剑。我上马。灯笼火把的微光中摇曳着无数人影。我抓住一个从我面前跑过的小卒,
“张将军呢?!”
小卒望着我的样子畏畏缩缩地拼命摇头。我一把将他丢在一旁。
一片昏黑中喊杀四起,不知西周来了多少人马!
我策马冲进西首的厮杀中。一员敌将正挥动长枪。枪法势如蛟龙,转眼刺穿身畔数名商军将士的胸膛。惨叫声不绝于耳。
“锵!”
我举戟架住那人长枪。
那人看见我却怔住了一下。这时灯火照亮了他满是鲜血的脸庞。是黄飞虎。
“黄飞虎,你敢来劫营,是自取死耳!”
“奉将令,不敢有违。”黄飞虎回答。
他不再看我,回首一枪刺来。
可恨!
我挥动长戟,正要取下翻天印。东首却又赶来数员周将,各舞兵器,转眼将我围住。放眼望去,尽是刀刃寒光。
这样脱身不得……要将这些人,全收拾了。
我打定主意。取落魂钟,对着近我身侧的一员周将摇动。勾人魂魄的奇异钟声响起,而那年少的周将却对我咧嘴一笑,全然无事!
怎么?!……
落魂钟几乎从我手中滑落。我急忙祭起翻天印,打向冲上前来的另一员周将。
那周将却无所畏惧似地打马上前。雷鸣响处,我相信宝印转眼会将这凡夫俗子的身躯压成碎片。
可是……
只是一瞬间的功夫。我看见那员周将的身躯像是化作粉尘一般,就这样随风而散。翻天印砸下,却是砸了个空子。风声一过。那周将又出现在马背上,浑身瑞彩祥光,一刀劈下。
奇人异士!
我紧咬牙关,再次摇动落魂钟。方才那少年将军却也祭出一物――明晃晃一块金砖,砸在我手中的落魂钟上!
惊天一响,霞光万道。这是法宝与法宝之间的碰撞。
光芒照耀中,我看见身畔无数周将嗜血的表情,看见地面上倒下的无数商军尸体。
金砖落地,落魂钟的声音也就此消失。我知道我已经是众矢之的,再难脱逃。
我还不想放弃。
第三次摇动落魂钟。总算身后一员周将应声落马。西周人马的包围出现了缺口。我趁着机会,策马突破围阵。
逃吧……到哪里去?
杀到天明,只剩得几个残兵败卒。
十五
进五关,往朝歌见父王借兵。
从未经历过这样可怕的失败。晨光熹微,只有我一人一马,在密林中穿行。
马蹄踏过一具具尸体。战后的余烬一直延伸到了商大营三十里以外。
“不知母后和殷洪看见我现在的样子会怎么说。”
我忽然这样想到。山谷的尽头到了。一出丛林,明媚的阳光照得我睁不开眼。
从这条路走,就能进五关。我还有希望啊。日后卷土重来,定要踏平西岐。
我那时还什么也没有意识到。
所有的一切,已经为我铺垫好了末路。
“殷郊止步。”
我看见一个白袍道人立于道前,手持一面卷起的旗帜。
我依稀记得他是我的某位师叔。
“殷郊,今日你难免犁锄之厄!”
“师叔休要阻我去路!”我恨恨地说。
道人哼一声,站在原地不动。
欺我太甚!
我祭起翻天印。道人却不慌不忙地将手中大旗展开。旗上纹路光彩夺目,一派异光。我看见一颗奇异的珠子悬在半空,翻天印被光芒所挡,落不下来。
“殷郊已入罗网之中,速速下马受死!”
我忙收了翻天印,兜马向南,离那道人而去。
南方十里,又有一红袍道人站在路旁。这次我却认得他,他是赤精子。
“殷郊,你有负师言,难免出口发誓之灾!”
我二话不说祭起翻天印。
赤精子与我师父要好。但我知道他是殷洪的师父。殷洪死,他却不去相助。
大印裹挟着风声落下。赤精子也展开了手中大旗――五色毫光迸出,翻天印只在半空乱滚。
我麻木般地收回翻天印,转身逃去。
这一次是正西。
山岗上立着二人。其中一人头戴金冠,身着锦袍。另一人穿着道服,发须皆白。
姜尚!
姜尚面无表情地望着我。
不杀此人,我怎么甘心!
我祭起翻天印。
于是姜尚展开了他手中的旗帜。氤氲满地,一派异香。翻天印定住了。
究竟是谁……究竟是谁寻来这么多异宝,连翻天印也可以制住?!
我暗暗诅咒着。
眼前只剩下一条路。
十六
杀声四起。我想这可恨的血战也该结束了。
北面,空无一人。
寂静的山岭。静得让人感觉不到杀机。我望着面前高耸入云的山峰。
眼前只有唯一办法。
我祭出翻天印,默默地祝祷。
“如果成汤江山犹在,我这一翻天印就把此山打出一条路径而出!”
我怀疑逆天的我是得不到老天保佑的。就在这时我听见一声巨响。
“轰!”
烟尘弥漫,山峰分成两半,出现一条道路。
“成汤天下还不能绝!”
我大喜过望,策马而去。
我毫不犹豫地,策马而去。
十七
翻天印开出的山道无比崎岖,我小心翼翼地策马前行。
马蹄在石砾上叩响。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为什么这么安静。
为什么啊。
我抬头望着峡谷上方露出的一线天空。天空泛着淡淡的青色,宛如一条长长的,怪诞的伤痕。
应该已经到了山道中段。身前身后,都是一片乌蒙蒙的黑。
可怕。
“哗啦……”
我诧异地转过头。山壁似乎在颤抖。尘埃扑簌簌地落下来。
我四处张望。山壁抖得更厉害了。连那一线天空也被尘埃掩住。
蓦地,四下几声炮响。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催马向前狂奔。裂开的山石正在闭合。我看见了出口,然而我却赶不到那里,我赶不到!
我弃马,念咒,身体腾空而起。
不能就这么死去!
我向天空飞去,朝光明飞去。离自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可是险峻的山壁,依然朝我压来!
“姜尚!――”
我歇斯底里地狂喊。
“姜尚!――”
声音在山峦间回响。
林中只有群鸟飞过。
十八
山壁合上的时候,将殷郊的身体夹得粉碎。但是他还活着。活着,陷入了永恒的黑夜。
殷郊徒劳地摸索着。他大喊着姜尚的名字,大骂这该死的天数。他像一个真正的恶神一样愤怒。
愤怒,然后让这复仇之火把自己化成灰烬。
后来他蹲在黑暗中,像个孩子似地哭泣。他想到自己的母后,想到自己最终没能保护的弟弟,想到站在高崖上望着他的师父的身影。他想师父还是爱惜他的,因为他毕竟是师父付出心血培养了十数年的弟子。然而他却让师父这么失望。
还有朝歌的人们。他记起馨庆宫的杨妃,方弼,方相兄弟二人,还有在十里长亭放走他和殷洪的黄飞虎――不再是那个商营中朝他一枪刺来的周将。他茫然地看着自己过去的记忆,他想自己大概是要死了。
“我会死去,而且要应那个很久以前立下的誓言。”
“结果最后,我还是越来越愚蠢,直到失去了开始时的目的。”
“一开始,我说要保护殷洪来着。”
“哥哥。”
殷郊睁开眼。他听见了殷洪的声音,在他的耳旁,悄声地诉说着什么。
“哥哥。”
“听信了申公豹的谗言……逆天……师父……太极图……眼泪,飞灰。”
殷郊苦笑着。
“如今说什么都不重要了,殷洪,都不重要。”
殷郊看见自己的头颅夹在山缝中。夕阳沉在群山后面,将一切染成了血的颜色。
他静静地仰望。也许残霞的后面,又有一片干净的蔚蓝色天空。这样的天空,就是他最后的归宿。即使失去了生命,他也死而无憾。
他看见流泪的师父,漠然的姜尚,高高举起的犁锄。所有的感情一抹一抹淡开来,他安然地闭上眼睛。
“从此我再也不会害怕,再也不”
十九
死亡的确是痛苦的,那是永远,永远也不能磨灭的痛苦。血溅了出来。我的魂魄升上了天空,脱离了所有的桎梏。我听见了远方的召唤。
“阵亡之魂魄,皆入此封神台……”
我笑着,回头,向着相反的方向飞去。向着朝歌,向着夕阳沉落的地方。我要去见我的父王,最后告诉他,不要让成汤江山,落下千古的骂名。
然后我就来找你。殷洪。我们一起去见母后,一起去见那些曾舍命帮助我们的人。忏悔,然后在忏悔中重逢。
所以殷洪,你就在那里等我。这次我一定要赶到,一定会去见你。
直到我们,都化作了天边的星辰。
终章。姜子牙
我看着殷郊血迹斑斑的头颅滚落。他死了。
当初看着殷洪死去时也是一样。看着他们的生命消失,魂魄进入封神台。然后,不论经历多少磨难,我的使命完成了。
就这样看着,这些人的魂魄划过天空,去到另一个地方,等待一切结束。闻仲也是,殷郊也是。他们知道天命之所向,却硬要以一己之力与天抗衡,用自己的鲜血,去浇筑那个早已腐朽得不成样子的成汤江山。
在封神的道路上,不知还要倒下多少这样的染血身躯?
不过算了,那和我无关。
我望着龙凤幡下的武王,玉虚的列位师兄们,还有一旁流泪的广成子。所有人都要循着天命的轨道前进。
我笑着。
他们说我是执子者,他们错了。
天数裹挟的狂潮中,我也只不过是颗棋子。
而他们,则是殉葬。
我转身,搀扶着武王走下山去。
从此登台拜将,殷商灭亡的日子不远了。
西周鲜红的旗帜,在凛冽的寒风中飘扬。
(完)
残阳如血---殷郊传~~颤抖~(转)[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