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之后,母亲的精神竟一日好似一日起来,除了晚上五六个时的睡眠,白天不再似之前那般常常倦了就要睡一会儿才行。最近母亲与牟脱闲话的时间也少了,只是专注了精神念诵佛经佛号,她也随母亲一起,除了简单的起居料理外,时间几乎全部用在念佛上。这样过了五六日,母亲有一天念经停下,窗帘是拉开着的,她望着窗外天色淡蓝,日光莹白温和,脸上神色平和安定,充盈着满足的淡淡的笑意,转头对牟脱说道:“脱儿,能帮我准备一身新衣裳吗?”牟脱有些讶异,母亲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你看,今年入冬以来,天气一直这么好,多少年不见啊。好得我就总想有身新衣服”说到这儿像女孩儿似地笑了“你就去你李阿姨女儿那里,给我挑个米白色上面最好有些碎花的纯棉布料,做一身家居服就行,最好做成棉衣,不过里面续一层薄薄的棉花就行。”李阿姨是妈妈年轻时就认识的裁缝,经常在那里做衣服穿,后来李阿姨年纪大了,妈妈还曾担心有一天李阿姨不干了她都不知道去哪里再找这么称心的裁缝,没想到李阿姨的女儿又把妈妈的营生继承下来,而且手艺跟母亲一般的好。只是没听说过她也能做棉衣。牟脱是在第二天去找李阿姨女儿的路上,才想到母亲在最后的时刻,确实是需要一身合适的衣服的:四大分离时,她记得大约是地大从肉身离去时,人会感到泰山压顶般的沉重感,据说连普通的棉被也会给逝者增添额外的负重感,现在虽已是冬季,如果母亲的最后时刻在这个季节来临,她觉得也是最好不要在身体上盖什么东西为好。所以一身轻薄保暖舒适的衣服还是很必要的。也许母亲心底也是想到了这一层。想到这里,她决意无论如何也要满足母亲关于这身新衣服的所有愿望,布料的花色应该不难,但如果李阿姨的女儿不能做棉衣,她就是自己硬做也要做出来。到了李阿姨女儿的店里,让她喜出望外的是,先是布料的花色触感都高出她的想象:是妈妈要的那种温雅的米白色,上面竟出乎意料地敷染了一片一片分布不规则但整体均匀的淡绿色,绿色上又是搁了一朵一朵不细看就分辨不出的花朵,牟脱仔细看了,那是莲花,她很欢喜。关于是否能做棉衣,李阿姨的女儿也说,现在给孩子做棉衣的市场很好,她新进也学了怎样缝制棉衣,大人的样式其实简单,更好做,前两天又刚进了今年的新棉花,拿出来让牟脱看,触手柔软干燥蓬松,不用拿近鼻端,棉絮里沁着的阳光味道就隐隐传来,她想:母亲定会喜欢。一切这么顺遂,她内心涌起喜悦和感念,一路上挂着微笑,默念着阿弥陀佛佛号回家去了。
新衣服拿回来两天了,牟脱母亲欢喜得很,白天黑夜都一直穿着,家里有暖气,晚上睡觉时再盖一床薄被子就足够了。又平静地过了两日,牟脱母亲的精神突然衰靡了下来,连续三天,白天只短暂地醒来了几次,其他时间都在昏睡,睡梦中也总是呓语,牟脱凑到母亲嘴边,努力想听清母亲在说些什么,听内容仿佛是在跟自己早就逝去的父母说话,有时又像是在对早年因事故逝去的哥哥说话,有时深蹙眉头,有时颇显痛苦,有时竟委屈得闭着眼睛流泪。牟脱看着母亲的模样,并不慌乱,却也深感忧虑。不慌乱是因为她料知这大概就是生命接近终点时冤亲债主前来搅扰所致,母亲平日的功夫应该还不足以能免去这层考验;忧虑是因为牟脱虽然做了准备,但是守护助念临终之人,这还是第一次,又因了是母亲,平添一丝紧张,生恐自己的一个过失就让母亲错失了珍贵无比的往生良机。虽然心底深处有着这层忧虑,不过这三日中间牟脱也并没有多想其他,她一边精心照拂着母亲喝水吃些稀粥,一边利用剩下的所有时间,集中精力为母亲大声念诵无量寿经,念诵佛号,还时时在母亲耳边提醒:“妈,要坚持住啊,让自己清醒一些,你看到的不是姥姥姥爷,也不是大舅。那些都是冤亲债主,化了姥姥姥爷舅舅的模样来找你。千万别跟他们走。你要记得,只有看到阿弥陀佛才能走。你是要往生到极乐世界的。”她也拿不准昏睡中的母亲是否能听到她说的这些,但她觉得自己必须要说,要提醒,在她的所知里,这样对正在过生死大关的人是会有帮助的。母亲有时好像完全听不到,有时好像前一刻还在什么纠缠中挣扎痛苦,听她说过这些话,面容便舒展了些,神色也平静下来,有时更好的,还会轻微点点头。母亲的这些反应都让牟脱备受鼓舞。
三日过后的第四日,母亲突然在晨光微露时清醒了过来,卧室里光线尚暗,只从藕白窗帘中微微透进来些白光,只是室内虽暗,却非但没有凄清之感,反而让人容易凝神在窗帘上透过的一团白光之上,充满期待。母亲让牟脱拉开了窗帘,母女两人自明净的玻璃窗向外望去,法桐树冠之上露出一方清早的天空,这个时间的天空仿佛刚从溪水中漂洗过一般带着水泽的清泠,大半还都是幽微的靛蓝,只在最下方隐现一带鱼肚白,于
第五章 送别 4[1/2页]